正当这时,听见上方的燕南锡,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淡淡道:“把他们拖下去。”
待侍卫进到殿内,将周儒珅和周琪向下拖去。
四皇子撇撇嘴,不解道:“这个燕南锡,真是狠,年家好歹在燕国为他们卖命了四十年,尤其周儒珅其实早想和流田划清界限。诶?他不是正和你姑姑处于联盟中么?怎的一点情面都不给。”
听到姑姑两字,段如亦的眼中蕴上一层冷意,稍纵即逝。
跟着他的目光看去,燕南锡满身高贵的坐在龙椅上,唇角依旧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感受到两人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朝他们弯了弯唇。
两人猛的打了个激灵,段姑娘拍着胸脯,小心的瞄了瞄,一脸怕怕。
半响后,看着四皇子好奇不已的纠结面色,他撇嘴道:“四十年又如何?燕南锡那样的人啊,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永远也不会接受有人对他不忠的,尤其还是个因着他平步青云之人,位子越坐越高,权力越来越多,分寸也越来越少,不说让周琪和他当街巧遇这样的小算计,就说私下和流田定下协议,私自行动一事,于他来说,这就等同于背叛,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他想了想,托着腮四处打量了一番,狭长的眸子闪啊闪,接着道:“如今在场的,除了燕国的人,就是流田的人,知道了也无妨,剩下的香怡冰和岭南王,明显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句他心里明白,没说出口的,关键是,燕南锡恐怕还想借着这次,给流田一个警告,莫要再做任何的小动作。
他这么想着,就见四皇子一脸惊奇的瞅着,大眼睛瞪的圆圆,仿佛见了鬼。
老天,段姑娘方才那一瞬的感觉,竟然他感觉到了几分皇婶的睿智!
啊啊啊……难道这才是娘娘腔的真面目吗?
“咳咳……”段如亦绞着帕子咳嗽两声,一个热辣辣的飞眼丢过去,扭腰摆臀,香喷喷的走了。
就在四皇子眨巴着眼睛,瞧着他的背影的时候,大殿上一声温润的嗓音,突兀的响起:“卫皇,可还满意?”
这话落下,所有人在反应了片刻后,纷纷闭上了嘴,将焦点转移到香怡冰和燕南锡的身上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片静窒中,所有人的眼中尽是一片明朗,怪不得皇上这么不顾念情分,硬是诛了周御史九族,原来竟是因为卫国的女皇,周御史接下了刺杀女皇的任务,皇上才会这般的不能容忍。
结合之前他们的猜测,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群臣自以为恍然大悟,香怡冰却是百思不解,她静静的盯着燕南锡。
那种奇异的预感又出现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让人以为他为了自己,先是亲自出宫迎接,再是重责周琪三十大板,后在被赞为伉俪情深之时出口相激,最后在太后指婚的时候,断然相拒,说出那么一番引人遐想的话。
到了如今,仿佛诛年家九族,全是为了自己!香怡冰敛下眸子,不再想这事。
她冷冷一笑,回道:“诛了一个潜伏在燕足有四十年的奸细,想来燕皇应是极满意的,至于朕满意与否,多谢燕皇关心了。”
两人视线交汇,各自心知肚明。
这次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她来燕国,的确是要杀年家,却没想到燕南锡会顺水推舟送她一个方便,既然如此,她自是乐得轻松,直接借着燕南锡的手除掉年家,不过这方便送的,和她来时路上那张契约贺礼一般,顺便罢了。
燕南锡不再多说,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淡淡笑道:“今晚的宴席扫了卫皇和岭南王的兴致,想必段国舅也甚感败兴……”
“奴家可没觉得败兴!”段如亦翘着兰花指,捂着胸口插进一句:“看好戏看的奴家,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别提多开心了!”
燕南锡的唇角僵了僵,眼皮抽搐了两下,终于决定还是不接这话。
他越过段如亦,接着道:“再有几日便是朕的登基大典,希望到时,能让三位宾至如归。”
这话的意思,大家自然都明白,晚宴结束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假的要死的寒暄后,香怡冰和岭南王携手朝外走去,临着离开,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背后。
转身看去,是那自始至终一直安静如初的莲公主,她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酒杯,对着她遥遥敬来……
香怡冰唇角一勾,悠然转身,牵起岭南王的手,笑着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香怡冰和岭南王的二人小世界。
春季的汴荣美的如诗如画,两人没事就在城内四处转转,将附近的小景游赏了个遍,当然了,如果不算上那神出鬼没的段姑娘的话,这二人世界当真是惬意的很。
但是实际上,段如亦无时无刻不突然冒出个妖艳的脑袋来,香风逼人,翠绿晃眼,死皮赖脸的跟着,东拉拉西扯扯,完全将两人的白眼给无视了,优哉游哉。
就比如此刻,日落时分。
香怡冰和岭南王逛到青龙寺,坐在崖石上,望着远方潮水漫漫,夕阳于海平面上缓缓下落,映的海面一片霞光旖旎。
突然,一个脑袋猛的从上面吊下来,骤然闯入了两人的视线!
直吓的俩人一个哆嗦!
这真心不是岭南王和香怡冰大惊小怪,二人世界你侬我侬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的脑袋从上面落下,任是谁人,都得吓个一跳。
如墨的青丝垂下来,段如亦倒吊在两人头顶的老树上,诡异的晃来晃去,挨个儿抛媚眼:“还不是被奴家找到了!”
“唔……”香怡冰挑眉,从崖石上站起来,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将段姑娘顺滑的青丝捏在手中,把玩着沿着老树转了一圈,歪着头看他:“段姑娘,卫殷离现在无聊的紧,你可以去找他。”
香大杀手随口就将卫殷离给卖了,分毫的愧疚都没有。
段姑娘笑眯眯,忽然眨眨眼,再眨眨眼,“嗷”的一惊一乍:“啊啊啊……奴家不只去找了,还把他也带来了!方才急着来找你们,不知道丢哪去了。”
香怡冰望天,原来还有比她更没良心的……
不过那呆子功夫好的很,丢是丢不了的,最多现在极怨念罢了,这么一想,直接把对卫大神医的小小关心丢到了脑后,抓过岭南王的手,朝着青龙寺内走去。
段如亦眸子一弯,冲着两人背影喊:“别想甩掉奴家!”
她在半空一个翻身,正要跃下树,突然脑袋猛的被拽了回去,惊恐的瞪着被香怡冰悄悄缠在了树上的头发,段姑娘倒着吊在树干上,仰天一声尖叫:“奴家的秀发啊!”
青龙寺坐落于东郊的一座山顶,这山并不高拔险峻,却是盛名远播,每到春季,各色繁华竞相盛开,尚在东郊山脚下,就能闻见馥郁而清雅的花香,而山顶的景致更是一绝,正正好能眺望到远方绵延汪洋,也正是这样,这庙宇亦是跟着香火繁盛起来。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石子路上,岭南王一双鹰眸弯成了月牙,惬意道:“媳妇,等到天下定了,咱们就找个这样的地方隐居。”
香怡冰微笑,歪着头看他:“唔……你,我,还有儿子。”
剑眉皱了皱,岭南王真心不想带着那小兔崽子,他摇摇头,郑重道:“男人需要独立,不能总跟在父母身边,会长不大。”
香怡冰翻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人那点小心思,就听他笑呵呵的说:“带上闺女就成!”
鹰眸忽而一亮,“刷刷刷”放着光,他惊喜道:“咱闺女,会不会现在就有了?”
战神摩挲着下巴,自认在船上那个月,还是很卖力的……
“卫殷离?”身侧的女人呢喃道。
岭南王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手,磨牙道:“干嘛又提那愣子!”
这话落下,岭南王也看到了前方的青色身影,磨牙声更加的响亮,难得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竟然产生了“嘎吱嘎吱”的回声。
卫大神医独自立于羊肠小道的中央,满身清冷的气质,让周围路过的女香客们皆羞涩的瞄他一眼,脸颊绯红,他只呆呆的站着,眼神放空,似乎在……
神游。
直愣愣的眼珠一点一点的转到两人的身上,卫殷离微微蹙眉,呆板吐出:“段如亦。”
好吧,卫大神医这一根筋的,相比于青龙寺里的这三人来说,的确是最有良心的,还记着把他带出来,又丢掉了的段姑娘。
“奴家在这里!”一声曼妙的轻呼传来。
紧跟着,嗒嗒嗒嗒……
叮铃当啷……
不用回头看,这娘里娘气的嗓音,加上聒噪的刺耳的声响,必定是段姑娘来了。
他扭腰摆臀跑的款款妖娆,狭长的眸子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瞄着前方撒腿狂奔的身影,嬉笑着:“小师傅,等等奴家啊!”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长的唇红齿白极为清秀,而现在这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恐,光溜溜的脑袋上飞出一个一个巨大的问号……
小和尚仿若一阵风,“呼”一下刮过了香怡冰和岭南王的身边,带起两人衣袍鼓荡,再“呼”一下刮过卫殷离的身边,带起愣子发丝飞扬,只听他稚嫩的嗓音带着颤抖,惊叫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是男子!”
“奴家追的就是男子!”紧跟着,又一阵香风拂来,段姑娘抓住香怡冰就往前跑,眼冒红心,如狼似虎:“快,帮奴家追上他,好一个水灵的小师傅。”
香怡冰被抓走了,岭南王自然不会干站着,鹰目一瞪追了上去。
三人都跑了,卫殷离自然也不会继续发呆,想了想之后,小小的鼓了鼓腮帮子,也跟了上去。
于是乎,青龙寺中便出现了这么一幕诡异的画面。
前方一个光头清秀小和尚,撒腿狂奔,后方四个特色各异的俊美男女,提腿狂追……
这画面一直持续到,小和尚冲进了一间禅房内,可怜兮兮的躲在一个老和尚的身后,就差要哭出来了:“师傅,救我。”
段如亦破门而入,狭长的眸子里飞出一个个大大的红心,笑眯眯道:“小师傅,干嘛要躲着奴家?”
这次,小和尚真的哭出来了……
他身前的老和尚,白眉白须,很有几分老顽童的影子,却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极为肃穆。
大师缓缓睁开苍老的眼睛,其内一片沧桑沉定,让人一眼看去,静下心来。
他缓缓道:“阿弥陀佛……徒儿,淡定。”
小和尚瞪了一眼让他不淡定了的段姑娘,双手合十,默默念起经来。
这是一间禅室,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的让人不敢造次的味道,面对这样的高僧,即便妖孽如段如亦也讪讪然停了下来。
香怡冰咳嗽两声,胳膊肘捅了捅他,挑眉道:“小心大师把你这孽畜给收了。”
段如亦一个哆嗦,赶忙抓着香怡冰朝外退,身后一声沧桑的嗓音传来:“女施主,相逢即是有缘,不妨让老衲赠你一言。”
四人的步子同时顿住,段姑娘扭过头去,眨巴眨巴眼睛,正色问道:“大师,赠奴家什么?”
大师明显被问懵了,半响念了声“阿弥陀佛”,从善如流:“贫僧是要赠……女施主……旁边的女施主。”
段如亦气哼哼的瞄了眼香怡冰,放大了胆子笑眯眯凑上去:“咱们四个一起进来的,怎的就她和你有缘?大师,出家人可不能区别对待啊,不妨多赠几句吧?”
大师直接无视了这搅屎棍,看向香怡冰:“老衲可为女施主,推知命数。”
香怡冰一挑柳眉,凤目中一片傲然,笑道:“多谢大师的好意,只是我一向信奉,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将来一切都已经知道,仿佛按照一个既定路线走下来,那这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这一言,便是听了,也不过是图添烦恼。”
大师看了她半响,点点头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强人所难,不过女施主的前世杀孽太重,唯望今生能以人间疾苦为忧,在其位,谋其政。”
香怡冰微笑:“自然。”
四人正要出门,岭南王的步子一顿,转过头,咳嗽一声:“大师……”
香怡冰狐疑的瞄着他,没想到这人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她一直以为他是不信鬼神,不信佛祖的,唔,看上去有几分紧张呢。
战神深呼吸,再深呼吸,半响极为郑重,问道:“那个……我什么时候……会有个闺女?”
香怡冰望天,这人,还惦记着呢!
老和尚正要说话,他猛的伸出手,道:“等等,大师,想好了再说。”
战神眯起了眼睛,一副你丫不说出个让老子满意的答案,老子就把这寺庙给拆了的架势。
香怡冰抚额,果然,就知道这人不会有啥虔诚的表现。
老和尚观他片刻,分毫没有被威胁到,还是那一片沉定的模样,不过说出的话,却是让岭南王心花怒放,就差仰天一声狂笑了。
他说:“下一胎。”
战神是怎么出的门,怎么下的山,怎么一路回了汴荣城,他一律不记得,只知道眼珠发直,一个劲儿傻笑,那愣子德行,连卫殷离都跟着嫌弃的蹙起了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岭南王已经站在了驿馆的门口。
他眨巴了眨巴眼睛,抓着香怡冰问:“媳妇,我刚才听那大师说……”
香怡冰点头:“下一胎。”
战神的脑门上飞出了五个大字:那还等什么?
他一把抱起身边的媳妇,呼啸着冲进了驿馆里,下一胎下一胎下一胎……
制造下一胎去了!
这一制造,就足足制造了一天两夜,等到第三天的大清早,卧房外响起了弱弱的拍门声。
抓阄输了的闪电,被分到了这悲催的任务,可怜巴巴的敲门道:“爷,王妃,今天是登基大典。”
他们可是听段姑娘说了,爷和小王妃在里面制造闺女呢!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神清气爽的战神,想象着自己的闺女已经开始孕育了,乐的合不拢嘴,连看着扰人清梦的闪电,都感觉到帅了几分,乐呵呵道:“早!”
闪电瞄了瞄东边的太阳,愣愣点头:“爷,早。”
后面跟着出来的,是俏脸铁青的香怡冰,一步三摇晃,头顶冒着乌漆抹黑的怨念,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从头到脚都写着舒爽的男人,深深深呼吸,才没让自己忍不住出手,一拳揍上去。
闪电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脑袋,道:“爷,王妃,今天是二月二十八,登基大典。”
香怡冰活动了活动手脚,点了点头,不只是登基大典,还是四国会谈的日子,登基大典倒是没啥好看的,主要还是燕南锡要相谈的事,如果是他们猜测的那般,那么自然是最好。
香大女皇收起私人恩怨,瞥那人一眼,道:“走吧。”
岭南王笑眯眯应了声,那模样又让香怡冰觉得手痒了……
两人换上一身正装,坐上马车,朝着皇宫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