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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半嘤啼

此时,在泪岛对岸的平民区的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住宅里。一个人正坐在桌前,即使是在夜晚的房间里,这个人也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兜帽压的很低,遮住了半张脸,显得十分诡异。

“找到了?”斗篷人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口袋本的书籍,正在一页一页的翻阅着。

他开口,是男人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是,大人。”

桌上烛火的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回应道。

“带来我看看。”斗篷人翻动书页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很快的,一个被绳索捆缚的小小的身影,被推了出了黑暗的角落。如果西辰和季白露在此,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这个被推出来的人,正是之前在维拉姆号上,被人诱拐的那个,自称是叫做“小辉”的男童。

小辉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如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任何的慌乱无措,或者哭闹的情况。

“哦……”坐在桌前的微微的抬起了下巴,看样子是从兜帽沿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倒是不错的性子。”

斗篷人从桌上捡起了一片用风干的枫叶做成的书签,夹在了书里,把书合上,放在了点着烛火的木桌上。他起身,走到了倔强的站着,一言不发,把头侧向了一边的男童。

“你,跑什么?”斗篷人居高临下,黑色的影子笼罩的男孩。

男孩不说话,也不看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是谁让你接近西辰的?”斗篷人又问,声音很轻,

听到西辰的名字,小辉的身体不自觉的动了动,但还是不肯看向问话的人。

“哦。看来我说对了,确实有人想让你找他。”斗篷人将兜帽掀开,一头白色的头发滑了下来,露出一张看上去病容枯槁,眼窝凹陷,脸色灰白的中年人面孔。

他一抬手,束缚着小辉的绳索就断裂开来,恢复了自由的小辉转身就要冲向房门夺门而逃。男子再一抬手,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男孩,让他站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放开我!”小辉第一次开口了。

“小伙子,我们好好谈谈,你要是说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或许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哦?有意思,那你想去哪?”

“我想去……”男孩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却在关键的时候停住。

“小耗子,我知道有人要你去试探西辰的实力。天生的‘铒’,真是难得的素材。如果你不好好说的话,我觉得很多人会对你的‘特性’有兴趣的。”

男人伸出一只手,用手指轻轻的刮过孩子粉腻的小脸,他手指冰冷的触感,让小辉背后的汗毛都是一炸。

但即使如此,小辉还是依然咬牙不肯说。因为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和他知道的那个人,到底谁更可怕。虽然明白违抗眼前这人会非常不妙,但是如果面对那个人的话……

“唔……看来你很害怕指使你的那个人嘛。你应该知道,你的这个体质,非常的麻烦吧。”

白发的男人低语着,声音里带着诱惑的味道。

“容易招惹到雾魇的体质,只要你在,你就是方圆数十里的雾魇最优先的目标。能活到觉醒转化,也真是难为你了。”白发人低笑了两声,说,“我或者,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呢,没有试一试的兴趣吗?”

“不需要!”小辉的态度也很坚决,“只要我能成为御灵师,雾魇什么的,来多少我杀多少,我能保护我自己。”

“呵呵,勇气可嘉啊,小伙子。不过,也要到你真的能长成独当一面的御灵师才行。”

说着,白发男人的手指滑过了男孩的脖颈。小辉感受到了脖颈上传来的凉意,心中一阵阵的发寒。

这个看上去就很不妙的人想要做什么?因为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要杀掉我了吗?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姐姐,救救我!

小辉的心里发出了大声的呐喊,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半点也发不出来。

泪之庄园里,本来已经入眠的西辰,突然之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自从成为了御灵者,他的五感被全面的提升,睡眠变的非常浅这种事只是他的困扰之一。虽然平日里就是如此,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出门在外,西辰的警醒程度比往日提高了数个等级。

这个泪之庄园到处透着古怪,还有个可能随时想要找自己麻烦的科林住在同一层,西辰倒是不觉得提高警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吵醒他的,却不是其他,而是一阵听上去像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

刚刚在梦中,这个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起初西辰只是因为这种声音吵醒,睁开了眼睛,身体却还躺在床上没有动作。随着他眼睛睁开,那个声音就此消失了。觉得奇怪的西辰侧耳倾听了很久,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度传来。

正当他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那个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西辰没有睁开眼睛,他闭着眼,精神却是清醒的。听觉在他的调动下高度活跃,试图捕捉哭声的来源。

但是奇怪的是,他完全无法捕捉到声音的来处,这声音似乎是无处不在的,不管西辰把注意力集中到哪一个方向,听到的声音,大小和远近都没有任何不同。

这种情况,西辰之前的十五年里只遇到过一次——当年在乐溪村,夜半梦游出去唱歌的陶鵺的歌声,就是这种不论在什么地方听,大小和远近都没有差别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想到了这点的西辰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很奇怪,在他睁开眼睛,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那个声音再度消失了。

回想了之前状态,西辰努力调整了自己的五感状态。除了听觉,各种感觉都被他调低。虽然他开始在房间里走动,但是他的身体像是完全不属于他一样,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踩在卧房地毯上的触感。当他的身体状态进入这种虚假的空茫状态的时候,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西辰开始寻找起这怪象的源头,他从卧房走到了起居室,起居室的窗帘没有拉起,透过窗户,西辰发现西面泪之岬上灯塔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作为引航的灯塔,在夜晚的时候应该一直亮着灯才对,这时候窗外却一片漆黑,十分的不合理。

西辰继续的向外走,推开了自己的客室的房门。门轴轻微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夜里,对于御灵师的感官来说其实相当的尖锐刺耳,但是由于西辰刻意调低了自己的感知,现在在他耳中,这声音完全被断断续续,如丝缠绕的女子的哭声盖过去了。

站在二层的走廊上,因为是晚上,走廊墙壁上的灯台只有隔了很远才有一盏在亮着。因为是油灯,供油量也被调整的很低,灯光昏暗的差不多也只能照亮灯盏周围两三米的范围,走廊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分晦暗。

西辰摸索着到了对面的房间门前,敲了敲季白露的房门。两边的房间布局大体相当,以普通人来说,这样的敲门声,在这种距离下,很难唤醒也一个熟睡的人。但是季白露是御灵者,西辰觉得她应该听的到自己的敲门声。

但是很遗憾,等了很久西辰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没有办法,西辰又往通向一层的楼梯口那边移动过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特意的往对面,科林和武缙的房间所在的走廊一侧看过去。晦暗的照明环境和自己的那边如出一辙,自己刚才的行动应该已经弄出了相当不小的动静,但是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女子的哭声像磨钝的锯条,从西辰的一个耳朵穿过另一个耳朵,拉扯着他的大脑,带来了让人难耐的精神层面的痛感。他没有在楼梯口停留太久,这种痛感催促着他必须做出一些行动来应对。

下了楼梯,西辰直接来到了前厅,打开前厅的大门,西辰要去后面的灯塔看看。

这样的场景他太熟悉了,除了他其他人像是睡死了一样毫无反应,根本听过不到异常的声响。

“真是吵死了。”西辰在心里说着,出了泪之庄园的正门。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第二次这种体验的西辰,如今反而觉得当年陶鵺半夜的歌声,和这种嘤嘤的呜咽比起来,真是不知道要悦耳多少。

“最起码,听上去不会让人头疼欲裂。”五感虽然降低,但是随着听到这种声音的时间边长,西辰开始难以忍受。

“要更快一点找到源头。”

虽然丧失了绝大部分的五感,西辰现在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但是行动的速度却丝毫没有被削弱。

因为从神经的末端传来的难耐感,西辰的琈灵烛焱也由于自主的护主机能,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没有西辰的饲血,它现在表现的还算安分,并没有出现之前战斗时候的那种火光四溢,只是一柄安静的黑色短剑的形态,被西辰倒提着。

西辰抄了近路,直达庄园的后墙,翻身而过的时候,因为掌握不好力度和下落姿势,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稳定好身形之后,西辰没有犹豫,直接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沿途,路经了泪岛的酿酒厂,是一个外形看上去像是仓库的大房子,但是距离太远,天色又暗,完全看不清楚房子的细节。西辰也没有靠近探查的打算,他的想法就是赶到灯塔的位置。

如果卡库斯老头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儿媳和孙女应该确实是不在这个岛上。既然能发出和陶鵺的歌声类似效果的声音,显然也不会是普通人类所为。

那么答案很可能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异闻事件。

异闻事件,这是九堺中一个似是而非的传闻。在九堺,总会有很多凡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发生,人们把这些事情统归做“异闻”。造成这些的可能是雾魇,可能是失传很久的灵族等传说种族,也有一些是和御灵者的异能有关的。

人们的恐惧都源于未知,所以对异闻,人们也很恐惧。介于凡人和异闻之间的御灵者,是人们寻求帮助的一个必然途径。因此,有了专门探索遗迹的夑灵府第四司,以及转职于揪出这些异闻背后人为因素的肄法司。

既然是异闻,必然和非自然有些联系。说道女人的哭声,能让西辰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早些年亡故的城主夫人。

人们口耳相传的夸大其词,有些时候也可能是一部分的真相。虽然卡库斯说他夫人的坠塔事件是个意外,但是科林关于“谋杀”的指控,也不能因为他是个傲慢的公子哥,就觉得全然是在造谣生事。更何况,西辰其实并不相信那样的指控是科林一个人就能想出来的,谣传的源头肯定也有什么东西存在。

灯塔的突然罢工很不合理,联系到女人的哭声,西辰觉得很有必要去灯塔那里探查一番。

沿着一条开辟好的道路,西辰可以毫无阻碍的穿过大片的葡萄园。路过葡萄园的时候,即使是现在这样无风的夜晚,西辰也能够闻到弥漫着整个葡萄园的醉人果香。

“果香?”

西辰脚下一顿,停了下来。仔细的再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他的判断没有错,是果香,成熟的葡萄的香气。

但是这不合理,他已经把感官调低到了凡人以下的范畴,连走路都觉得脚下虚软,但是为什么还能闻到这么浓郁醉人的葡萄香气?果香这种东西,和花香不同,并不会强烈逼人,现在这种浓郁的味道,一个嗅觉正常的人,一头扎进一堆葡萄里都未必有这样浓郁到让人感到醉意的体验。

“难道说,这异常的香气,是想把什么人留在葡萄园,不要靠近泪之岬吗?这个人……是我?”

西辰皱眉,他再次调低了嗅觉的感知,同时脚下再不迟疑,以更快的速度在通往泪之岬的道路上奔行,可就算如此,那种熏人预醉的葡萄的味道,仍然像是想要奋力的影响他一样,让他有一种这味道都从毛孔侵入到体内的感觉。

好不容易离开了葡萄种植园的范畴,西辰看到了有一条宽阔的水渠从更高处一路引了下来,朦胧的星月在水渠里倒映出斑斓的影子,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反光,西辰才不至于一脚踏进水渠里去。

沿着水渠边的道路,西辰继续向上,因为远离的种植园,他稍稍放开了一点嗅觉的感知,之前那种葡萄的香气没有了,现在他嗅到的,只是夏日晚间,有些潮湿的空气。

到了塔前,西辰站住了。

他的眼前,是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

“你来了。”

这三个字从对方那边传来,一瞬间,哭声停了,风声停了,水渠中水流流过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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