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恨那件事?”
肖弘文知道,自己是偏疼儿子对女儿们显得亲情寡淡。但是四个女儿里,这一个却是格外的让他觉得难以应付。曾经似乎也有那么一个时期,这个女儿是会围着他叫着“父亲”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父亲也不叫了呢。是那件事吗?还是更早之前呢,肖弘文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
“不敢。”灵夫人只是这样冷淡的回应着。
不是不记恨,而是不敢。
她的态度让肖弘文莫名的烦躁。
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肖弘文直接开口问道:“刚刚下人来报,说关于溟湮湖来的人,你有话说?”
灵夫人礼仪周到的行礼道:“是。禀告宗主,那个孩子很有些古怪,听到慰灵曲,不会陷入沉睡。”
“嗯?”肖弘文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灵夫人。
灵夫人把之前为西辰疗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隐瞒了西辰曾经说过,关于对玄弥宗世代相传的慰灵曲感到“耳熟”的细节。
“宗主大人,不知道宗主大人和溟湮湖的那位达成了什么协议,济灵想探听。但是溟湮湖送来这个孩子,是完全不知情,凑巧他不受慰灵曲影响,还是那边已经知道,还要送人过来,两件事的性质可相差甚远。”
灵夫人十分慎重的提醒道。
这个道理肖弘文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只是凑巧,自己只要动用些手段倒也无甚大碍。如果是溟湮湖有意为之,那这到底是君墨枢想要这孩子探查什么,还是……钧天堺的意思?
玄弥宗独占慰灵曲也有五百年,其间也有过无数次,像帮助西辰一样,使用过慰灵曲帮助其他的御灵师的情况。
每年都会有一些人来玄弥宗寻求这方面的帮助,玄弥宗也是用提供这样的帮助,逐渐获得了现在上五宗的地位。
如此频繁的在外人面前展示,却不担心曲谱泄露,主要是慰灵曲的一大特性就是,出了个别的肖家血脉之人,其他人听到之后就会陷入昏睡。治愈过程在睡眠中就会完成,这样的睡眠是深度的,完全不会留下关于音律的记忆。
西辰拥有肖家血统这种事情,不管是肖弘文还是肖济灵都不做考虑。就算是山下的青曲城,里面七成都是肖家的旁系子孙,其中就算有御灵者,也会有听到此曲就陷入沉睡的人。
就连肖弘治的儿女也不例外,这是肖弘文曾经亲自尝试过的。
肖家历代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可以免疫慰灵曲的昏睡效果的要素,到底是什么呢?得到流传的说法是,他们给这样体质的人起了一个名字“愈灵者”,和御灵者同音却代表着另外一个意思。
“宗主,我们怀疑了许多年,是否有肖氏之外会出现愈灵者。如今,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宗主打算怎么办?”灵夫人征询着对方的意见。
“这个人,是玄枢的亲传弟子,又是人族。别说我们不待见异人,异人就能接受一个人类孩子吗?这孩子身上肯定有特别之处,慰灵曲的秘密必须守住,但是这个孩子也不是随便能动的。”肖弘文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弄晕他。就算昏迷,应该也不影响你的行动。”
“是不会影响。”灵夫人说,“但是如果不是靠慰灵曲本身的催眠效果,很难达到深度睡眠。这样,难道不担心他会留存部分记忆吗?”
“就算留存了部分记忆……又如何呢?”
肖弘文盯着灵夫人,眼神中带着某种深层的含义。
灵夫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动摇。她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再睁开眼时,那一丝的动摇不在了。
“济灵知道了,那,济灵先告辞了。”
肖弘文没有说什么,又拿起了手边笔山上的毛笔。
灵夫人深施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并顺手为肖弘文关好了房门。
房间里,肖弘文的笔在之前写好的纸上重重一划。浓黑的墨迹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刚刚写就的一副作品,就这样被毁掉了。
“君墨枢,你这个小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呢。”肖弘文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玄弥宗到处都有刷成白色,上覆黑瓦的墙壁,由最外层,高达五米的厚墙开始,向内部逐层降低。正门向东百余米,北侧白色的高墙上开出了一道可七人并行的墨色双开的大门。宫实带着西辰,从位于玄弥宗偏西南方向的梅园出来,穿过了西南方外围的演武区,到达了这扇通向弟子区的大门。
“玄弥宗主要的特长是术法,偏向于辅助型。”宫实一边说着一边介绍,“这种类型的御灵师,听说挺少见的,所以玄弥宗弟子也不多。”
“是因为这种原因吗,宫大哥,我早上来的时候,可是听二长老说……”
“哎呦,我的西公子,你可别听二长老乱说。”大概知道西辰会说出什么来,宫实连忙摆手。“二长老的话,那不能信。”
“怎么就不能信了?”西辰笑道。
“二长老管的是外门的事务,和咱们内门的事,那是不搭的。他啊,和咱们宗主可不是一条心,他说的话,能信吗?”
西辰笑笑,没有评价。宫实倒是很向着玄弥宗,见西辰不信自己之前的话,又接着解释。
“内门都是宗主亲自挑选的,天资不错的孩子。西公子,您别看我就是个普通人,但是我想。玄弥宗这四年一次的收徒大比,千挑万选,最后被宗主留下的,那能差了吗?听说玄弥宗的直系子弟,几乎没有参与天枢御览的,就算参与了,最后也不会留在塔里。”
“为什么?”西辰脱口而出,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因为玄弥宗传说的神秘传承。”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宫实点点头,“但是身为上五宗,必须保持在塔的长老席位。所以内门弟子里拔尖的,会和宗门内的女子联姻,最后被推荐进入长老会。”
听宫实这么一说,西辰就明白了。玄弥宗要对自己的独门传承保密,又不能让宗门在御灵师界的影响力变小,就需要对外的门面,这样的门面恐怕就是那些选为内门弟子的人了。
转而问:“那外门呢?是个什么情况?”
“玄弥宗的外门啊,听说早先都是些肖家旁支子弟,很少有外人。但是现如今,多了一些没有通过内门考验,被淘汰的但是又不想离开的人。听说资质是差点,但绝大多数都是辅助系的御灵师。辅助系的修炼方法,玄弥宗是顶尖的,在团队战里,辅助系御灵师的好处,您比我懂。他们到了年龄后都要去边境打雾魇的。想要获得好的培养,投到咱们这里来也没错。外门都是二长老在运营,肖家的人都知道,山上才是玄弥宗的根本,但是二长老收拢了这些外来者,这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啊。”
宫实说的时候,一脸的嫌弃,西辰看着,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有表现出来的对玄弥宗这么忠心。
弟子生活区被叫做榆园,说是园,但是和梅园那种肖家家族成员才能住的地方相比,简单了许多。从那道墨色大门进来,一条铺的很平整的青石路在显眼前延伸出去。就着两侧的高大围墙,围出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院西辰看到每个院里都种植有榆树,树冠繁茂,最靠近榆园门口的一个园子里的榆树,树冠几乎覆盖了小半个院落。
“这里的小院啊,大小都是固定的。每个院子三间房,每个弟子单独有一间。靠近榆园大门的这些院子,是内门里最早一批的弟子。一共三间院子,不过只住了八个人,都是明年就要去参加天枢御览的。”
宫实带着西辰一路向内一边说着,西辰只是默默的听。他看到每个院子的院门上,都挂了块小牌,最近的左手边院子写这“甲一”,右边的写着“甲二”,甲一的边上的园子门牌写着甲三,但对面却是乙一了。
“等这一批人走后,他们的园子就会换上下一批人来住,到时候,几乎全体都要搬一次家。不过玄弥宗内门弟子,如今也不算太多。”说道这里,不知怎的,宫实叹了一口气。
“宫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我们梅园的小小姐。听说如果活着,和现在住甲字院的这些人,算是同期。如果小小姐还在,恐怕这三个院里的某位,以后会成我们梅园的姑爷吧。可惜,听说小小姐刚觉醒转化没半年就没了。”宫实摇头叹着气。
西辰心里琢磨,这么说来,之前肖弘治调侃,说这里的弟子都是养给肖家外孙女婿,其实也有些道理。榆园这里住的如果都是有意和肖家联姻的人,那肖家现在的孙辈都是女孩,招进来的人自然都是男孩子。不,就算肖弘文有孙子或者外孙,娶亲恐怕也不会是亲自培养,完全可以正常的与其他门派联姻。之前肖弘治说话被听到,看他们眼神不怎么客气的几个男孩,西辰觉得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估计就是在这甲字三院里住着的人。
两个人一路走,越来越远离园门的方向。大概走过了八九个院子,西辰终于看到了没有挂上门牌的院落了。
“公子,你喜欢东院还是西院?里面房间布局和内部布置都一样的,就是对称建造。”
“这倒是无所谓。”西辰看了看,丁字院有三间,他现在站的这排东面的院子是丁字三号院,西侧还没有挂牌。
“既然我姓西,西侧这间又恰好没人,那我就还是住在这边吧。”
宫实应了一声,就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客”字牌,挂在院门口,然后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院门上的铜锁,把西辰请进去。
宫实把钥匙递到西辰面前,说道:“钥匙呢,您收好,这个大的就是院外的锁,三个小的是三间房的钥匙,上面有对应门牌的刻字,很好认的。您可以选好房间,先歇歇,这里虽然每隔两日就会有人打扫,是干净的,不过被褥铺盖这些都是没有的,等会我让人和晚膳一起给您送过来。”
西辰接过了钥匙,可客气的道:“宫大哥,有事您去忙吧,我自己四处看看。”
“那行,小人就先告退了。”宫实告辞,退出了院子。
西辰看了看三间房子,最后选择了背靠西边外墙那间房。他的房门和院门相对,整个院子三间房,在院门边上,有一间小茶房,只是高度盖的和院墙相当,在外面看不到。园中有一口井,榆树下有一张小石桌,和四个石凳,
三个房子都是独立的一层长方形结构,西辰开门进去,房里做了隔断,一进门正中,有桌椅板凳,看上去供饮食起居用的。左手边有个开月亮门的博古架结构的隔断,博古架上因为平日没人居住,没有摆设,只在月亮门上挂了珠帘。掀开珠帘看进去,里面是一架床和衣柜,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桌案,前面有一张木椅,应该就是卧室了。西辰在到右手边的隔间,这里有书架和一张相当宽敞的书案,想必是用作书房的。房间面积算是宽敞,又兼具了功能性,西辰对这里的环境是相当满意。
没过多久,西辰听到外面传来了摇铃的声音,好奇的出门一看,就看到一队人走在外面的青石道上,看打扮是玄弥宗的仆人。从他们走路的形态看来,都是普通人,有男有女,年轻的二十上下,年龄大些的四旬年纪,西辰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提了食盒。领头的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健硕的中年男人,就是他在摇铃,这一行人每到一个院落门口,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出列站到院门口,这个男人就摇一摇铃,院门就会开了,把提着食盒的仆人迎进去。
西辰观察了一下,见最早进去的仆人并没有马上出来,想必是要等待院子里的人用过餐后,收拾了碗碟再出来的吧。
到了西辰这里,男人身后跟了几个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提着食盒,后面几个男男女女,有抱着被褥的,有拿着茶具的,端着笔墨纸砚的。
带头的人见西辰就站在院门口看他们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摆摆手,身后的人鱼贯而入,四处布置了起来。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静悄悄的。
西辰另开了一间房子,在里面用过送来的饭菜,他选定的那间房子看上去已经是适合居住的了。摇铃的那个男人就带着一众仆从,又一声不响的出了西辰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