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一会钓梦,其实早就有迹象了。
初中时,两人行政班不同,但却能上大课和分级课。体音美和商业思维课,都是大课,而基础课程中的分级课,两人的几门课都是一样的A班。说是分班,却有很多合班的机会。
那时候,张涵舟睡神的特征初现,经常坐在教室后面。一觉醒来,经常发现罗天一就坐在自己旁边。他和他没有任何交流,若是中途有老师发现张涵舟睡觉,罗天一绝对不会提醒。
梦蛊太累,张涵舟也懒得计较。
姥爷死后,有了几个固定的梦蛊内容,地狱之梦,缸中之梦,沙城之梦,还有统治之梦。
前两种梦都很惨,明知道结果是死亡,他却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来临,感受着身体里各种细胞的破败。沙城之梦是模糊的密语,但他记不住,也听不懂。
只有统治之梦,让张涵舟又爱又恨,他爱那种开疆拓土、意气风发的感觉,但却恨不停地举起刀剑砍杀,亲眼见证一颗颗头颅从一个个身体上掉落,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河流殷红,山川黑重,让他感觉疲惫而残忍。
有一次,他从一场拓荒中醒来,却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同学正在画一系列漫画,漫画的内容,居然也是拓荒。画画的正是罗天一。
九州家园,一方沃土,仁者为王,武者为霸。为了拓展疆土,总有杀伐,王者在教化民众,武者在磨刀练剑。张涵舟在梦里攻伐一座城池,罗天一漫画的主要内容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张涵舟问罗天一为什么要画这个,罗天一说,这是他头一天的梦境。在梦里,他是一个战败者,他在推行仁政,可却被武者战败,那种感觉很屈辱、失败。他也想强化武力,所以,他画了一个王者,成功者。
这话,让张涵舟心动了好一会儿,有一个人和他有过类似的梦,这,让他多少有了不再孤独的感觉。可骨子里的冷血很快就让镇定下来。他张涵舟是有梦蛊的人,罗天一不过是做了个梦。
张涵舟默默走开了。
还有一次,张涵舟难得做了一个很轻松的梦,他梦见自己生活在一片古老的田园中,是一个特别受欢迎的青年。他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两人一起种植、打猎。
两人在山林中猎到了一头母狼,还找到了狼窝。朋友十分喜欢其中的一头小白狼,要带回去养。张涵舟不愿意,他说你杀了一头母狼,回头再养它的狼崽,你说这狼崽长大了是报仇呢还是报仇呢。
但朋友执意要养,他也就同意了,还帮着照顾小狼。小狼跟了他们一辈子,在战争中始终和他们在一起。
可惜,两人所属的部队互相为敌,两人不堪这种结果,带着狼逃跑了,结果被两个部队射杀。
尽管结局是悲剧,但整个梦是温馨的,从梦里醒来,张涵舟的精神简直有些振奋。
可他醒来后看到的又是罗天一的漫画,罗天一画的也是狼,一对朋友一起养一只小狼。但战争来了,两人被迫参加了不同的阵营,他们都不喜欢战争,可他们都身不由己。两个阵营都会有偷袭。
为了互相救助,小狼在中间来回预警。但两个人都特别善良,知道对方要偷袭,就报告了自己的部队。
两个长官开始怀疑,为什么每次偷袭都不成,后来他们发现了小狼,也揪出了这两个人。两人一狼就都被杀了。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几乎和张涵舟的梦一模一样。如果说第一次,一梦一画是偶然,那么这一次就有些蹊跷了。
因此,张涵舟的第一反应就是问罗天一:“为什么是狼?”
罗天一也很诧异,问:“为什么不可以是狼?”
张涵舟也感觉自己的问题很奇怪,于是又问:“你为什么每次上综合课都和我一起坐?”
罗天一说:“对不起,好像是我先坐在这里的。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漫画。”
张涵舟没话说了,每次上综合课,如果不是和孟可久一起上,他都是随便找空座,他基本都不看同桌是谁。
他并不确定是先有罗天一的漫画还是先有自己的梦,也许自己睡觉之前无意识地瞥见了罗天一的画?
筱绡见两人说话,早就凑过来,看到罗天一的画,似乎愣了愣,不过他又是那番插科打诨的架势:“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俩说什么呢?为什么你们俩老是想往一块凑?你们不会有什么秘密吧?罗天一,我跟你说,张涵舟可是心机boy,你那点小心思,他不用睁眼都看得穿!张涵舟,你也别觉得罗天一傻白甜,这人模人样的背后谁知道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说着又一把扯过罗天一的漫画:“嗯,今天完成得不错。你们看啊,我呢,有神技,张涵舟这么能睡,都是因为我,我向他吹一口仙气,他就忽悠悠睡了。然后呢,我策划一个故事,他就像是在舞台上一样,自行表演。再然后呢,骡子就将肘子的梦画出来。哈,我会策划,骡子有漫画,肘子会演故事,我们的鬼点火,想不火都难啊。张涵舟,赶紧加入我们鬼点火。”
“策划?谁在策划?这,漫画是谁策划的?”张涵舟问。
筱绡得意地一耸肩:“当然是我!”
张涵舟问罗天一:“是吗?”
罗天一从筱绡手中扯回漫画,说:“你听他的?他的话有多少是靠谱的?”
筱绡说:“咋就不是我策划的?我告诉你,你俩的行动都在我的策划之中。你看啊,张涵舟上课睡觉,你上课画漫画。罗天一,你知道张涵舟做梦梦见啥了吗?他的梦和你的漫画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我策划的?张涵舟,你干嘛瞪着我,等等,等等,我说对了吗?哈哈,你做的梦真的和漫画一样?哇哇,太好笑了,太神奇了!”
张涵舟不是一个能大惊小怪的人,但也许他的眼睛的确表现出了惊讶的样子,听筱绡这样一说,连忙躲开。
罗天一却很高兴,轻轻问他:“真的吗?筱绡说的是真的吗?这么说,你喜欢我的漫画?你喜欢我的漫画,我真的很高兴!你如果有故事,可以跟我说吗?也许我可以画出来,你愿意吗?”
张涵舟没理他们,背了书包就走。
对,那时候纵火案还没有发生,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也许是偶然,可现在想想,这里面真的有故事啊。
张涵舟问道:“我记得筱绡说,你钓梦时画画的内容,是他策划的,是吗?”
“听他胡说,怎么是策划的,那是我的一种巫术,钓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