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舟轻轻替罗天一擦掉眼泪,问道:“为什么要哭呢?”
罗天一的眼圈又红起来:“我不想你难过,我宁愿你一脸冷漠。”
“你知道什么。”张涵舟轻轻推开罗天一的脸。
罗天一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想替你分担,你愿意吗?”
他的脸离张涵舟那么近,他的呼吸那么香甜,张涵舟的心倏地过了一度电,大脑像是在火场一样又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他的警戒心忽然觉醒了,他再次推开罗天一:“行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啊!你小子一直在偷拍我?”
这一回,张涵舟的动作幅度有点大,罗天一被推了一个趔趄,他惊讶地看着张涵舟。张涵舟满脸戒备。
他连忙说:“这些照片是我拍的,我也只把它放在我的房间,没有用它做任何别的事。每天晚上,我会看着这些照片入眠,祈求着能在梦里见你一面。”
张涵舟的心火都烧起来了,他一下子冷了脸:“罗天一,我不知道你跟谁学了这等魅术,我极度恶心这种行为。”说完,他转身就走。
这话刺得罗天一颤了颤,他猛地咬住了嘴唇,眼圈又红了起来,他一步跨过去,挡在张涵舟面前:“你……你……说……我……恶心?”
他的声音极度哀伤,脸上写满了屈辱。
张涵舟一不小心看到他的眼睛,深如潭水一样,他的心又是“咚”的一跳,他发了狠,扬了扬头,说:“是。”
罗天一的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下,他狠狠地抹了一把,一闪身:“好,我记下了。”
他闪开了道路,张涵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有点拔不动。他不敢看罗天一,只是说:“我不喜欢巫术。”
罗天一没有任何回应。
张涵舟不好再干巴巴硬戳在那里,狠了狠心,走出房间。
楼角,有一个身影晃了一下,消失了,张涵舟只瞥见一点淡灰色的影子。
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张涵舟的心又跟着咚了一声。他慢慢扭回头去,房门上,是一圈精致的小弓弩围绕成的心的形状。那小弓弩和他小时候为罗天一制作的一模一样。
他们曾经玩得那样好过,他们都是姥爷选中的继承人,他们,也许在某一方面会形成某种默契,当然,他们,也可能会因为不可控的因素成为对手。
张涵舟默默地下楼,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喵一声,小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直扑向张涵舟,张涵舟本能地躲开,小樱扑了个空,又折回身来,快速地跳到张涵舟脚下,围着他转起圈来,还不停地朝着他身上嗅着,蹭着,发出喵喵的叫声。
还真是和主人一模一样,一上来就起腻。
张涵舟蹲下来,小樱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腿上张着小爪在他的胸口上扑腾。张涵舟连忙握住小樱的小爪子,想让它老实点。
可,他这样看着小樱时忽然就愣住了,这只猫,他认识!这只猫,小李春喂过!
他是猫盲,看不出猫们到底有啥区别,可这只猫,它的确认识,或者说,这只猫的眼睛,他认识。
小李春当时喂这只猫的时候,特意告诉他:“你看,这是山花,你只要盯着它的眼睛跟她说话,你就能听到她的回应。”
回应不回应张涵舟不知道,但这小樱的眼睛是绝对有问题的,她只要看向他,就不停地在眨眼,而且是单眼眨眼,就像,就像是一个摄像头。
在古戏台上时,张涵舟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既没深究也没和小李春讨论过。
现在,在罗天一的家里,他再次看到了这只会单眼眨眼的小猫,疑窦顿生。他抱住小樱,轻轻按了按小樱的眼睛。
“哎,你干嘛呢?”一声粗鲁的叫喊从张涵舟的身后响起。
张涵舟吓了一跳,回头看,是那个叫马叔的管家。
这个人和花博一样,生了一脸的大胡子,可花博是脸大眼睛大块头大,大胡子对他,就是一种威武的装饰。而这个马叔,个头不大眼睛小小,大胡子对他,就像是隐藏与掩饰。他太不起眼了,以至于进屋的时候,张涵舟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他。
马叔一把从张涵舟的怀里抢过小樱,小樱发出了一声惨叫,开始挣扎起来。
罗天一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见张涵舟还在这里,问道:“怎么了?”
他的鼻音很重,看来刚才在屋里哭得挺狠。
他见到小樱,连忙说:“马叔你别那么用力抱着小樱,她不喜欢那样。来,小樱,到这来。”
马叔这才放下小樱,小樱三步两步跑向罗天一。
张涵舟始终没有回头看罗天一,他害怕看见罗天一的眼睛,他一定哭红了眼睛。像可久一样。他从看守所回来,可久哭得眼睛肿了很久,他不得不用冰块为她消肿。
马叔却愤怒地瞪着张涵舟:“这小子虐待小樱。”
“马叔,这是我的朋友,你刚才不是见过,不要这样跟他说话。”罗天一严肃地说。
“天一,你交友得慎重,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就不要领进家门了。”马叔依然怒火不减。
“马叔!”罗天一嗓门提高了八度。
马叔这才歪了歪脖子,看向罗天一,又狠狠地瞪回张涵舟,指着他对罗天一说:“他刚才在抠小樱的眼睛!”
这时,楼梯一阵脚步声起,只听有人在喊:“老马,你在干什么?”
随着声音的起落,张姨现身在楼角,她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制服。
刚进门的时候,张姨也是穿的这件衣服吗?给顾竹倒茶的时候,张姨也是穿的这件衣服吗?
张涵舟忽然有些记忆模糊,是了,他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个张姨和马叔。这么多年,他过得太冷漠,以至于眼睛耳朵脑子像退化一样,会自动忽略一些细节。
他转向张姨,很认真地看着她。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很普通的一张脸,属于那种站在人群中就能自动被忽略的人。
她笑着,但是你若认真看她的眼睛,眼神里是冷的,甚至还有一股阴鸷的劲儿。
张涵舟想起刚从密室出来时,她放在他头顶上的手。他看向她的手,她的手精瘦,手背上青筋暴露。
她在斥责着马叔,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张涵舟,嘴角扯出很完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