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我参加了各类定性优化。先是五感的优化,关注不同物品和场景对用户的味觉、听觉、视觉、嗅觉和触觉刺激;再是系统角色的优化,关注角色的着装、表情、行为、反应和互动是否合理而自然;然后是固定场景的优化,关注场景的环境布置、角色配置和功能实现。每天完成优化工作后,我就开始期待可珊(卡塞拉的昵称)的出现,五花八门的千星场景,充满了天马行空的奇妙魅力,是我固定的生活中最好的调剂。
在定向优化完成后,思维世界计划就进入了自由测试的环节。开发人员,包括我在内,关闭所有后台权限,以普通用户的形式,进入思维世界,自由探索,寻找漏洞和可优化空间。我参与定向优化工作,每次都是直接进入实验场景,各个场景之间,包括千星场景,都是通过定向门直接跨越。在我第一次体验完思维世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以普通用户身份在思维世界中自由走动过。
时隔半年之后,我又一次被阳光照醒,出现在我思维世界的家中。我走出家门,这次可热闹了很多,我沿着社区内的唯一主干道走着,沿途经过了骑自行车上学的小孩,打太极的老爷爷,整理院子的中年妇女,跑步锻炼身体的健身达人,还有不想被主人牵着的宠物狗。
“喂,乔毅!”
有人从背后叫我,我转过头,是曾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事,贝拉和小苏。
“你们也住在这个社区啊?”在陌生的环境中,看到熟悉的面孔,瞬间就让我放松不少。
“是呀,很多开发人员都被分配在这个社区。”贝拉回答道。
“参加自由测试的开发人员总共大约五百人。”小苏补充道,“本次自由测试中,开发人员以普通用户的形式被集中分配在十个社区,每个社区中用户和系统角色1:1混住。”
“那怎么可以区分,用户和系统角色呢?我认识你们,当然可以知道你们不是系统角色。那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呢?”我问道。
“最好没有办法区分。有的话,就是我们优化得不够好,发现了及时上报。”小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技术控。
“从技术层面讲,我们的确一直都在努力让系统角色,更加人性化,不容易被判断出来。但是如果你执着地想知道,以前的人物是用户还是系统角色,还是有很多办法的。”贝拉接着小苏的话,回答我的问题,“比如最简单的,你如果问眼前的人物,‘你是用户还是系统角色?’系统角色会不理解你在说什么,他们根本没有用户和系统角色的概念。所以在下一个公开测试阶段,当你想说类似的词汇或语句时,都会被禁言。”
“已经发现问题了,为什么在这个阶段不禁止呢?”我问道。
“因为我们都是开发人员,怎么可能不交流这些嘛。况且我们也想看看系统角色的反应?”
“可这样系统角色,不就意识到有另一类人的存在了吗?”我低声地说道,害怕周围的人听到。
“放心,他们都以为我们在聊游戏的。实在有紧急情况,重置一下角色就好了。”贝拉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跟踪一个人物,一般来说,系统角色是有脚本的,虽然能在一定程度内随机地进行活动,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简单地说,就是每个系统角色都有人设,人设是不会轻易崩塌的。”
小苏打趣道:“你得雇个私家侦探,才行。”说得我们三个人都笑了。
“你们准备去哪?”在进行自由测试前,卡塞拉和我说,让我自己在思维世界里随便转,找到Bug记录下来告诉她。什么方向都没给我指定,我也是很茫然,正好问问他们打算。
“工作赚钱啊。”小苏叹了口气道,“上面说了,为了切实体验普通用户的感觉,所有人初始只给五百信用点,之后信用点都得靠在思维世界中工作赚取。”
卡塞拉和我说过,初始会给我一万信用点,不够再找她要。看来我还是有一点特权,还好我没说出来,否则他们肯定心理不平衡。
“思维世界里有什么必要的开支吗?就算没钱,也不会饿死吧。”我问道。
“思维世界里虽然不会饿死,但是现实中要花钱的,在思维世界里一样要花钱。”贝拉开始吐槽道,“就比如,我们现在得去规定的办公地点,才能接受任务,开展工作。而去这个办公地点,打车需要四百信用点,坐公交车也要五十信用点,如果不想花钱,就得走三个小时。”
“而且我们住的公寓还要交月租,三万信用点一个月。”小苏接着说道,“要是交不出月租,下个月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就得睡大街了。”
“其实也没那么紧张,每天去制定办公地点工作,最低应该可以拿五千信用点。如果发现了漏洞或者提出好的优化意见,还可以获得信用点奖励。”贝拉开始盘算起赚信用点的方式。“而且自由测试阶段阶段结束后,我们获得的信用点可以按10:1的比例换成现实中的货币,就当给我们发额外福利了。”
“我们准备坐公交车去办公室了,或者你打车带我们一程呗。”小苏和我打趣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坐公交吧。”虽然我不急着赚信用点,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办公室看看吧。
在公交车上,贝拉和小苏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一会嫌弃公车开的慢,一会讨论路边那个建筑长得怪。我头顶着车窗玻璃,看着柏油马路上的白色行道线,随着公车的行驶,不停地奔流,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半小时不到,我们就到达了办公地点,是一幢高大的商务楼,比周围的建筑都高了一大截,玻璃幕墙构成了大楼银灰色的外立面。一进大厅,不少开发人员已经到了,正在互动屏幕前,挑选自己的工作任务。我还在心里估算这座大楼有多少层,小苏已经找到了一块空着的互动屏幕,招呼我和贝拉过去了。
“乔毅,贝拉,你们看,推荐看三个人的工作任务,有这么多呢,我么选什么呢?”小苏问道。
“我们选商品价格数值设计吧。现阶段,各个功能模块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但数值的设置和优化工作,才刚刚开始。”贝拉分析道,“当然我也有一点小私心,最好能趁机把我喜欢的化妆品价格调低那么一点点。”
小苏和我没什么意见,我们三个就申请了商品价格数值设计的团队工作。系统根据我们的工作任务,把我们分配到了17楼的办公室,需要乘坐电梯。
“我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电梯啊。”小苏兴奋地说道。
“我也是啊,基地里的电梯最多不超过3层。”电梯里别的乘客也有同样的感受。
走出电梯后,是一条狭长的走廊,通向我们的办公室,走廊的左侧是内墙,右侧是落地玻璃幕墙,可以眺望到城市边界外的远山。我走到一半,发现他们俩没有跟上,回头一看,他们竟然都惊慌失措地紧贴着内墙。
“哎呀妈呀,这也太高了。”小苏脸色苍白,双腿也在止不住打颤。
贝拉嘴唇发紫,看起来已经说不出话了,人靠着墙慢慢地往下滑。
“你们俩,恐高吗?”我好奇地问道。
“我之前经历的最大离地高度,是实验室灯管坏了,我架了两米的梯子换灯管。”小苏回答道。
“我之前经历的最大离地高度,是我的起跳高度。”贝拉说话时已经带着哭腔,“妈妈,我要回家。”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闭上眼睛,然后贴着墙,摸着墙壁走过来。”
经历了一场闹剧后,我们三人终于在办公地点成功聚首。他们选择了最靠墙的位置,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我。
镇静下来后,贝拉开始给我们讲解工作安排:“目前,现有商品的价格都是固定值。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数值调整机制,将商品的价格和角色平均收入,以及预期的需求供给比例联系起来。”
“不好意思,我提一个问题,商品的价格,不应该由市场来决定吗?”市场经济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
“首先,角色之间交易的物品价格,不在讨论范畴内。如果有用户,研发出了新产品,或者转卖一样物品,他(或她)自然有该物品的定价权。”贝拉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研究的定价机制,主要针对系统直接供应的物品,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由于系统的供应端缺乏限制,需要通过价格和需求量曲线,或者支付意愿曲线,来反向确定供应量;二是避免物品价格和用户购买力不匹配,我们希望把每个用户的经济压力维持在合理的程度,如果物价远低于收入,人们会懒惰,如果物价远高于收入,人们会感到压抑。”
我还是似懂非懂,但不想再耽误大家工作,我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考虑到我没有专业工作经验,我分配到的任务最简单,就是把现有的商品信息、商品价格、需求供给量和工资信息,全部汇总起来,处理成可定量分析的数据格式。贝拉负责编写关联公式,小苏负责完成数学建模。然后,大家一起调整参数,完善数理模型。我们三人配合默契,工作得十分投入,终于在天快要黑之前,完成了初步的物品价格调整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