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海洋般的虚无里漂荡了多久，我突然被拉了出来。
意识伴随着来自皮肤表面的凉意，慢慢汇聚。气体重新占领了鼻腔，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猛烈地呼吸，皮肤表面传来了对空气的敏感，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短暂的冰冷后，一层温暖的织物包裹住了躯体。
光线的刺激下，我慢慢睁开了眼睛。不少人正围绕在我周围，而我躺在一个棺材似的容器中。
周围嘈杂的声音，由弱到响，像是把我的世界从静音调回了有声。一个女人的脸凑近了我，我的耳畔响起了她温柔的声音：“你醒啦，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本想回答“可以”，但僵硬的嗓子，舌头和牙齿，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低吟。我只好微微点头作为示意。
“说话还有点困难吧。不要着急，过一会就好了，我刚解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况。”她微笑地说。
“丁博士，初步检查表明，他的身体特征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另一个声音汇报道。然后是一阵欢呼和相互祝贺。
“恭喜你解冻苏醒成功，欢迎来到新世界。”耳畔再次响起了那个温柔的女声。
解冻？新世界？她在说什么？她是谁？我在哪儿？一连串的问题，像无数疯长的种子，瞬间塞满了我的脑袋，然后又在我脑海中爆炸，把我的思绪炸成了一片空白。我试图张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迷茫和急切，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先休息会，我们之后再聊。”说完她向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后，就准备要离开。
“等一下！”我的声带有力地振动，气流冲破了我的唇齿。
“怎么了，”她有些惊讶，旋即微笑着对我说道，“你语言功能恢复得可比我快多了。”
我的突然发言，让周围的人全都静了下来，略带诧异地注视着我。
“你们……是谁？哦，不……我是谁？”陌生的声音从我嗓子里挤了出来。
“你叫乔毅。在五百二十年前，参与了冰冻人计划，现在我们把你成功唤醒了。”她兴奋地介绍着，却突然戛然而止，观察了一会儿后，又靠近我柔声地说道，“现在先好好休息吧，这个世界有好多东西要等着你去了解呢。”
随后，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感，让我再次坠入了虚空。
----------------------------------------------------------------------------
再次睁开双眼，我已经躺在了一张软床上，头上、手上、身躯上连接满了各种探头。房间里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工作者，并没有戴护士帽。一位是金色的头发，侧对着我，关注着一个大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有许多类似心电图、脑电图的图表，应该是我的各项身体数据。另一位是黑色的头发，一手托着腮帮子，打着哈欠，一副蠢蠢欲睡的样子。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拥挤，除了我的床，金发女的工作台外，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黑发女也是贴着墙，坐着我的床边。墙面被刷成了天蓝色，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他醒啦，崔妮蒂[1]，他醒了。”黑发女发现我醒了以后，兴奋地呼喊。
金发女转身看到我苏醒后，也来到了我的床边，问到“你觉得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各个部位，很完整，我又依次抬起胳膊和脚，很费劲，但是都可以控制他们运动。
“一切正常，只是有些无力？”金发女看了我的表现问到。
我点点头，然后尝试发出声音。“我有点口渴。”
听到我正常的语言功能后，金发女露出了满意和欣慰的表情。黑发女则像等候了许久一样，给我倒来了一杯水，扶起我，喂我喝下。不知道是由于太久没有下咽，还是嘴巴的闭合太无力，流进我口腔的水，像返奶一样，从嘴角两边漏了出去。黑发女看着我狼狈的样子，马上拿纸接住，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能是觉察到我的尴尬，她对着我说道，“你的身体太久没有动了，现在就像婴儿一样柔弱。”
“不用担心，你的机体接受一下锻炼，很快就可以恢复。而且所有的身体数据显示，你现在相当的健康。只不过，脑电波强度，比一般人微弱。”金发女补充道。
“我是夏雨，以后我会负责你的起居饮食，直到你的身体百分百的恢复。”黑发女孩爽朗地介绍道，“这位是崔妮蒂，她会监控你的身体状况，合理安排你的饮食和运动，帮助你的身体状态尽快恢复。”
“谢谢，谢谢你们。”我感觉自己能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洪亮不少。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们的吗？”金发女孩问道。
“额…”我感觉自己迷离的意识，随着她这句话的引导，慢慢从思维的各个角落里爬了出来，朝着一个中心汇聚。在我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具象的球，想仔细看看，却突然爆裂了开来，碎片飘满了整个空间。我想要抓住这些碎片，却像面对漫天的飞雪，以为抓住了一大把，摊开双手只剩冰冷。等碎片全部落下，我捡起来其中的大片，拼接起来。
“这是哪儿呢?”
“这里是冰冻人项目基地。”
“我为什么在这？”
“你不记得了吗？”崔妮蒂微微皱起了眉头“根据记录，你应该是自愿参加了冰冻人实验的志愿者。”
“并没有什么印象。”我的脑海里空空的，对崔妮蒂的话，没有任何回响。“还有我的身份？您这儿应该有记录的吧。”
听了我的回答，崔妮蒂眉头又紧了一分。“我们的记录里，你叫乔毅。”
“还有呢，请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我现在脑袋空空的，很...很饿。”
“你饿了吗，我给你去拿吃的。”夏雨说完就要转身。
“他说的不是这个饿，他在苏醒前，就已经被注入了过量的能量。现在的他就像刚吃完一堆能量棒，是不会觉得肚子饿的。”崔妮蒂制止了夏雨。“至于您的信息，我们的记录里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内容。很抱歉，应该是数据丢失了。”
看我半天没有发出回应，崔妮蒂继续说道：“您别着急，应该只是冰冻的后遗症，随着您的恢复，记忆会慢慢找回来的。我们带你在基地转转吧，找找走路的感觉。”
夏雨扶着我坐了起来，为我穿上了一双能露出脚趾形状的鞋子。然后我双手一退，脚落在地上，双腿用不上一点力气，如果不是夏雨扶着，我已经跪在了地上。崔妮蒂和夏雨一起把我抬到了一台助步设备上，双脚和双手都在一定程度得到了支撑，像穿上了一身简易的钢架套装。随后，我们一起走出房门，进入了走廊。走廊很普通，就像医院里的白色通道，但是更阴暗，就像在地下室。崔妮蒂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夏雨，你带乔毅去活动场所练下恢复运动。我汇报下乔的情况。”
随后崔妮蒂走进了那间房门，房门的名牌是丁灵。
（冰冻人项目负责人房间）
“就像你说的，基本监测数据显示，他的身体状况很正常。”丁灵正翻着崔妮蒂上传的资料。
“而且机体能力恢复快过了之前所有的苏醒人，”崔妮蒂补充道，“但是他的脑电波频率比正常清醒的成年人低太多。”
“成年人清醒时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麻醉或极度虚弱，要么就是智力发育不成熟。”丁灵接过了崔妮蒂的话。
“是的，而且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能都是冰冻的后遗症。之前解冻的人，都需要至少清醒两三天，思维活动才能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但是，丁博士，他的思维和精神状态都很清楚，并不迷糊。”
“太巧了！”听完崔妮蒂的话后，丁陷入了沉思。
“是呀，我们基地总共丢过一次数据，偏偏丢了他的个人信息。”
“不是丢失，是故意删除和掩饰。这个项目从来就没有公开招募过志愿者。”
“您是说，留下的这个简易记录，也是假的。”
丁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他就是得了类似解离性失忆的怪病，所以才参加这个项目，希望依靠未来科技找回记忆。而记录人员由于参与实验的人不能提供个人信息，所以把他登记成了志愿者。”
“是一个不错的猜想。”丁发出了一声轻笑，轻微地摇摇头，“先别想这个问题了，可能他明天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前半生了。现在让我去和这个来自同个时代的老乡打个招呼吧。”
------------------------------------------------------------------------------------
[1]致敬《黑客帝国》，Trinit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