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丁博士见面后的第四天，与思维世界首席工程师的会面安排已经批准。我在崔妮蒂的陪同下，第一次离开实验基地，前往思维世界基地。由于地下空间的限制，交通仅剩下了隧道列车这一种方式，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地铁。我们在基地候车点等了大概十分钟，列车安静平稳地进站停下，没有巨大的刹车声。
“这是磁悬浮列车吗？”我问道。
“这的确是悬浮列车，不过运用的是粒子束悬浮。”崔妮蒂回答道。
列车上并不拥挤，甚至没有人站着，每个人都有座位。
“我以为这列车会非常拥挤，毕竟只剩下这一种交通方式了。”
“和二十一世纪不同，现代人出行必须要进行申请，经审批得到指令后，才可以坐上列车。”
“怎么申请？谁来审批？指令又是什么？”我开启了好奇宝宝模式。
“交通申请的话，用任何智能终端设备都可以完成，你需要填写出行的原因、目的地和时间。”崔妮蒂耐心地向我解释道，“申请需要经出行目的地的交通管理员确认，然后行政系统会审批并下发交通指令。而指令就相当于电子车票，可以储存在各种智能终端设备中，如果有辅助脑，则会自动和辅助脑绑定。”
“可我没有申请过指令呀。”
“我帮你一起申请了。你以为我陪你过来，只是怕你迷路吗？”崔妮蒂的笑容总能化解我的顾虑。
“那现代人去超市、商场，或者酒吧、餐厅，这样的公共场所，也要申请吗？”
“也要申请，不过这样的公共场所或营业场所，一般都可以快速申请。”崔妮蒂解释道，“但是，现在的网络商场可比实体商场建设得好太多了，只有小部分人还喜欢去实体店。由于虚拟现实技术的突破，你在网络商场中也能身临其境地挑选商品、试穿衣服和购物下单，还可以享受智能导购和购物伴侣服务，购物环境也可以随你喜欢自由调整。而实体商店由于空间和物理投资的限制，相比于网络商场更小、更拥挤、更寒酸。社交也是如此，现在网络社交才是主流。”
“我还挺喜欢这列车上的人流密度，不拥挤，也不算太空。”
“因为现在出行都要申请指令，所以列车的调度可以轻松地做到按需分配。不过也存在申请过多、运力不足的情况，那时候个人交通申请就会被延迟或拒绝。”
“看来虚拟现实的盛行，原因既有主观选择，也有客观限制。”
和崔妮蒂聊着聊着，就到达目的地的了。崔在第一道安保就被拦住了，她只好先行返回冰冻基地。而我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思维世界基地所在的地宫。与冰冻实验基地相比，这个地宫除了面积和深度多了好几倍以外，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数不尽的安保机器人和指令授权。在我到达工程师的办公室前，我起码等待了十次指令授权，连引导我的工作人员也换了三次。
最终我被带到了一间空旷的办公室。“Dr. Crane[1]， your guest is at the door.（克林博士，您的客人到了。）”
“Bring him in and leave.（带他进来，然后离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被工作人员带入了房间，房间不大，但很空，除了房间的中间摆放了一个连接了许多设备的沙发椅，没有别的东西。沙发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性，肤色黑，高颧骨，高鼻梁，嘴唇厚，眼外角高于眼内角，下巴不突出，脸型窄长，无法分辨出人种。
“Have a seat.（请坐。）”
他话音刚落，我的前方就升起了一个沙发椅。我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沙发椅边，坐下。
“My pleasure to meet you， Joey. How is your life here? Frustrating， I suppose.（很高兴见到你，乔毅。在这儿的生活如何？我猜，很沮丧吧。）”
我想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一时间我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Hello? Are you all right? Oh， language.（你还好吗？噢，语言问题。）”克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翻了一个白眼。
“I can follow you. Just a little overwhelmed.（我能听懂你说话，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我问答道。
“没关系，我装了辅助大脑，切换语言只需一个念头。我想现在我们的交流应该能通畅一些。”
我努力地学习着这个时代的变化，但还是有很多东西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你刚才说的辅助大脑是什么？”
“就是在大脑里装个芯片，增强大脑的计算功能，补充语言功能之类的。具体的，之后你慢慢探索，或许他们也会推荐你装一个。我们还是回到这次见面的目的上来吧！在我们开始交流前，我想先知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了多少，你对我们这次会面有什么认识。”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额，丁博士给我普及了很多现在的现状。由于极端天气，地表世界已经不合适人类的生存，人类已经转移到地下进行生活。可是封闭的地下环境，相较于开放的地表环境，极度限制了人类的活动范围。我想这也让很多人感到抑郁，所以需要一个互通的网络世界，让大家寻找精神慰藉。”
“这个项目的确是基于这样的背景，但是目的还是和你想的有些区别。我的思维世界，不是一个麻痹人神经的游戏平台，它将是一个和现实生活意义相同的平行世界。”
我没有办法理解，他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我提问。“您能解释下区别吗？”
“在思维世界里，有政府，有规定，居民需要正常的工作才能得到报酬，没有办法随意重来，没有办法随意改变自己的身份信息，人们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唔，是想通过这种方法，让人回到回不去的地表生活吗？”
“不光是回不去的地表生活，还是回不去的21世纪的地表生活。”
“为什么选择21世纪？”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倒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是最好的？”
“很难讲，反正一定不是在艰难困苦中挣扎和苟活。”
“的确不是，也同样不是无忧无虑的碌碌无为，甚至不是功成名就后的春风得意。在我看来，怀抱着灿烂的希望，脚踏着坚实的大地，拼劲全力地奔跑，回头还能看到起点，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我顺着他的思路讲道：“而21世纪作为人类摆脱封建和专制，全力发展科学和民主的新纪元，无疑是维持这种状态的最好时代。”
听完我的话，克林的眼中射出了光芒，我感到他身体激动地在颤动。“没错，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虽然我的团队研究了大量21世界的资料，但是毕竟谁都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的经历。我们需要一个来自于21世纪的人，来还原那个时代的内核。”
“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代的内核是什么？”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牛顿被一颗落下的苹果砸到，发现了万有引力。又或者说，曾经有一颗苹果向牛顿展示了地球对物体的引力作用。而苹果本身甚至没有任何的思维或意识。”
“所以我就是你们的苹果。”
“不仅仅是那样。如果我们想知道别的星球的引力系统与地球是否相同，我们可以用同样的苹果，进行自由落体实验。”
“所以我就是你们检验21世纪世界构造的苹果。一个人在不同时代的感受，对应一个苹果在不同星球的运动。”
“是这样，我很喜欢你的理解能力。”我听到克林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现在许多人天真地以为21世纪的人和现在相比会愚笨很多，回到21世纪是赤裸裸地倒退。现在我怀疑把现在这些人的辅助大脑摘掉，他们是不是还能在21世纪生存。”
我感觉沉睡的热情正在被唤醒。“那我具体需要做什么？”
“去体验这个思维世界，把你的感受差异反馈给我们。现阶段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去解读和利用你的反馈，但我想总是会有价值的。”
“可惜呀，可惜我并记不起多少21世纪的东西。”
“关于你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这也是另一个我们让你进去这个思维世界的原因，希望借助熟悉的环境，让你找回记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当是你在这个无聊地下世界的消遣。”
我轻轻点头，思绪复杂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那好，让我给你介绍我的助手，她会是你在这个项目上的联系人。”说完，他点了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键，一个显示屏缓缓升了起来，他在显示屏上操作了一会后。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棕色长发女性走进了房间。
“乔毅先生，这是卡塞拉[2]，以后你无论在思维世界还是现实世界中，随时都可以联系她。”
“卡塞拉，现在带乔先生去做一个检查，然后帮助他进入思维世界。”
“好的，乔毅先生，请跟我走。”
“See you， Joey. You will love that world.（再见，乔毅。你会爱上那个世界的。）”当我走出门时，克林与我告别，我沉浸在亢奋又迷糊的状态中，并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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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致敬《饥饿游戏》，Seneca Crane，首席游戏设计师
[2]致敬《无影终结者》，Casella 'Cash' Ree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