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璇双手使劲攀附着湿润的地面，但仍旧阻止不了被顽横的粗壮藤条拖沓着。
眼看着碧璇无助地就要被拖入被血染成暗红的河底，玉儿立刻抽起一旁的帝狼剑，双手握紧毫不犹豫地横腰切断那条树藤。并将碧璇扶起，靠护在绯龙身边。
“为何救我！”碧璇喘息着，惨白的脸上写满疑惑。她凝望玉儿低声道：“是我背叛公子在先。”
玉儿应该恨她，宁可冷眼看她去死才是。
“可他并未言明责怪你啊！”暴雨中，玉儿对碧璇微微回以柔美一笑：“我相信在他心里依旧还是信任你的，如同对待青禹一般。”
想起青禹的死，碧璇紧咬起泛白的下唇。任由暴雨打去眼中悔恨的泪水。
她摊过手，接过暴雨里微红的水滴。继而夺过玉儿手中的帝狼剑，忍着肩膀上鞭伤的巨痛。转身利落地替玉儿断开绯龙脖子上束缚着的缰绳，并将剑柄重新塞回她手中道：“快和绯龙去救公子！”
绯龙则在摆脱缰绳后，低声嘶吼着。扑腾几下头上便化出白色尖角，在身两侧则延伸出一丈多宽的坚硬雪白羽翅。
玉儿握紧帝狼剑。没有片刻犹豫，灵巧地攀上绯龙的背坐定。揪紧它的鬃毛，由它展翅朝雨中那团旋转的诡异黑云飞去——
曾经，如此惧怕天际与大地之间宽越的高度。如今，则毅然不惧地身骑独角兽，飞驰着腾空而上。
四周带着甜腻气味的血，令冥魂忽然联想太师府中深陷地牢多年的白仙儿。
青目瞳孔中折射凌羽墨的面容，化成白仙儿对自己绝望的神情。
若是当初自己不利用她至此地步，是否她会有一天回心转意和他一块儿回冥川呢？
她曾说过，生长在冥川岸边的彼岸花会散发红色的水雾。着实美极了！
可他却不仅利用她还囚禁她，任由她变成凡人续命的一味药引。
血，一直从凌羽墨肩膀伤口处不断涌出。他挥之不去深深穿透在肩胛上的骨鞭钳制。侧耳却隐约听到，身后雨夜中悠远而近地传来巨大羽翅扑腾的呼啸声响。
是玉儿吗？
没错，他还有她啊！
忽而欣慰又感动地扬唇笑了笑。他则趁着冥魂失魂不备之时，扬起退化的兽爪朝冥魂曝露眼前的兽瞳用力划去。
“唔......”莹青色的浓稠液体即刻从冥魂刺伤的眼中喷涌而出。
冥魂捂着眼发出阵阵古怪的鬼吼，手中的骨鞭也随之软塌下来。松开刺穿凌羽墨的肩胛，身后旋转的黑云与冥魂一并聚成黑雾四散开来——
他在坠下的同时，落入迎上的绯龙马背并搂住了她。
她反手握着剑，一手拥紧了他雨中重回自己身边的湿冷身躯。
看清了他身上渗透了衣衫的刺目鲜血，她无措地生怕压疼他的伤口又不想轻易放开手。
他释怀地紧紧搂着她，忽然略带顽皮地笑了两声。
“你......”他是被那骷髅鬼打伤脑子了不成？都这个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这回你是真的救了我！”他语气中带着赞扬与宠溺，将冰凉和带着水痕的下颚紧贴她的额沉声道：“夫人真厉害！”
她仰首看他苍白却微扬的笑意。喉中哽咽地怼了他一句“疯子”后，埋首入他满是血迹的胸怀里。
绯龙在雨中极速飞驰，驮着他们颠覆地穿梭在郁葱的山林。而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数以百计的恶鬼怨嚎声，听起来何其可怖。
他们转首往后望去，只见一缕缕黑雾穷追不舍紧追而上。并分裂化为千百只面目空洞丑陋的恶鬼——
狂风骤雨扑面而来，雨滴冲刷地刺入眼中几乎看不到前路。他忽然抽掉她手上那条之前归还给她的发带。将自己和她的腰间缠绕绑紧后，再度紧紧揽住她。
“抱紧我。”他退化为常态的手指深陷进她的肩膀，掐的她有些生疼。但她一声不吭默默地抱紧了他，抚摸到他雨水下冰凉黏腻的后背，凑近手中一看，依然全是血。
绯龙展翅在山林间急促穿梭并忽上忽下地避让飞驰，身侧掠过的全是树木间的高耸丛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迷糊了双眼的暴雨中看着绯龙跃过一道重重繁密的樱花树后，像是吁了一口气般地减速轻缓飞跃。
身后紧追的百鬼，像是被那重樱花树封印在外般逐渐拉远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甘心的哀嚎声渐离渐远。
血渗透了他白色衣袍，也染湿她的琉璃裙。
暴雨骤停。黑云散去，圆月又再重现天际。
雨后的京城街道，空无一人。屋檐下，水滴不间断落下的那滩水渍。映出一道虚弱的娇弱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顿步摇晃行走着。
碧璇捂着肩上渗血见肉的鞭伤，将手中一直紧握在手的卷轴拎起凝望了半晌，忽而自嘲地笑得凄凉又无助。
八年前，公子赐予她的重生之恩。今夜，这便也算是还清了吧？可是她为何却连痛苦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布满迷蒙泪水。眼帘前不远处，却出现一个酷似公子的身影正向自己缓缓走来。
如此暴雨的深夜，会是何人行走在街角巷道呢？会是歹人吗？而她那些一直潜伏在身侧保护自己的暗影卫们呢？难不成全都已经被公子操控的树妖一同葬身河底了么？
这场覆辙，终是因她的一时贪念而起。害了公子，更害死了无辜的青禹。
只盼，玉儿能够将公子带离险境......
她虚脱地，双膝跪倒在前方接过自己身子的那人怀里。空洞麻木的脑子里疑惑着，在他身上闻不到属于公子那种熟悉淡然的青草香气。鼻息间全充盈着另一种浓郁的陈酿酒香。
恍惚中，似乎看到眼前那人身着一袭黑纹红衣的醒目蟒袍。
记得公子不曾穿过如此招摇惹眼的衣衫。她眼中的公子，是一贯清冷的白。
“公子......公子......”她躺在那人怀中，不断机械性地重复呢喃着。泪痕止不住流淌在虚弱苍白的脸颊上：“公子，对不起......”
“你为何深夜独自一人在此，又受此重伤？”在昏迷前，她只隐约听他在耳边对自己澄清地说：“姑娘。我不是你口中的公子，我叫玉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