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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吾名乐昌

郭青本以为公孙大娘不过是缓兵之计,却没想到她当日便率众人快马而行,路遇捷径无一错过。直至第三日晚,竟果真到了长安城外。其时早已人马俱疲,但正值宵禁,只得在城外林中就地歇息。

一路上崎岖小道无数,虽然郭青坐于车内却远不如骑在马上来的逍遥自在,见马车停驻下来便立即跳下车,只觉全身舒展,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公孙大娘见郭青从车上下来,取出几张薄饼递了过去,笑道:“怎么样呀小郎君,我公孙大娘还是说话算数的吧?”

郭青自是听出其中埋怨之意,双颊一红,拱手道:“公孙大娘宽宏大量让人敬佩,都怪晚辈太过鲁莽,在此向大娘赔罪了。”

公孙大娘抿了抿嘴:“小郎君都说自称晚辈了,那前辈岂有和晚辈斤斤计较的?赶了一天的路,快吃点东西歇息歇息罢。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城。”

郭青接过薄饼,找了个林间月照之处坐了下来。自古“月圆思乡”,如今中秋刚过,郭青遥望一轮明月却也只能兴叹几声咫尺的故乡。恍惚间,郭青只觉手中一空,一团黑影裹挟着薄饼迅速跑出百步,靠在树旁停了下来。郭青大叫一声,连忙向那黑影追去。走近一瞧,原来是一个身形消瘦却眉目清秀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像是已经饿了很多天的样子。

“这是我……”郭青正想开口,却见那少年吃得正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郭青叹了口气,拿出随身的水壶,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了过去。没想到少年头也不回,迅速将最后半张薄饼整个塞进嘴里,被噎得猛锤胸口之时才发现郭青并不是在向自己讨回饼子。少年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这才缓过气来,悻悻地将水壶交还回去。

二人沉默片刻,那少年自知做了错事,缩着脖子低眉抬望。郭青见他这般,便微笑道:“郎君定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这些若是不够的话,车马不远,我再去给你取些过来。”少年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郭青的笑眼,宛如澄澈湖水目可见底,竟不自觉地将自己脏兮兮的脸蛋凑了上去。趁着月光,少年的面庞缓缓浮现眼前,郭青双目迥然地盯着他说了一声“是你”,少年一惊顿时脸颊发烫背过身去。

眼前的落魄少年正是李十七。郭青朗声笑道:“十七兄莫不是没认出来郭青呐?那日舞坊相识,在我看来十七兄可是聪慧机敏,丝毫不像今日这般,反倒像个小娘子一样!”从身后一把揽住少年肩头,悄声道:“兄台有所不知,你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呐!自妙舞坊一别,在下已在外漂泊一年有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何时能够回到长安。既然我与十七兄在这城外林间相遇,那便是有缘,明日且随我一同回聚义堂去,阿耶定然会同意你留下的。”

李十七左右扭动意图挣开,却发觉郭青力如磐石只好作罢,却又听得他一席慷慨之言,霎时如沐暖阳感动不已。

便在此时,闻声赶来的公孙大娘已经来到二人面前,对郭青说道:“方才听见小郎君大喊大叫,还以为遇到不测,看来是我多想了。”郭青回礼道:“大娘客气了。只不过刚刚遇到一位朋友,有些忘形。”于是拍了拍李十七的后背,又道:“他叫李十七,是我在舞坊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

郭青话还没说完,公孙大娘定睛一看,登时脸色大变,鞠躬作揖:“乐昌公主!”此话一出,郭青突然愣住,直到公孙大娘三遍眼色才反应过来,立即抽回手臂,向公主拱手作揖。乐昌公主见公孙大娘也来到此处,顿时笑逐颜开,露出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连忙扶起二人,说道:“大娘不必多礼。其实郭郎说的对,我们确是在大娘的舞坊相识,却没想到会在此相遇。”

公孙大娘直起身来这才发现公主身着异样,虽是男儿装束但又未免太过脏乱,便关切道:“公主何故这般模样,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么?”乐昌公主一听,脸上挂满悲伤:“大娘有所不知,几个月前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来到宫中,与阿耶相谈之际提及其子安庆绪尚未婚配,却没想到阿耶竟许诺为那安庆绪赐婚一位公主。这天下人谁不知道安禄山是突厥之后……唉,都怪乐昌天生不讨阿耶欢喜,这赐婚公主自然便落在我的头上。得到消息之后,我便开始计划偷偷逃出宫,离开长安,反正我早就不想当这公主了。”乐昌公孙俏皮一笑,又道:“谁知逃得匆忙,身上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带出来。”

郭青暗自唏嘘:“原来贵为公主也有这么多麻烦呐,难怪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么多薄饼吃得一干二净了。”便不由得叹了声气。乐昌公主便也跟着叹息一声。

公孙大娘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可公主不辞而别,便是将陛下得罪了。这往后的日子,公主又有何打算呐?”

乐昌公主苦笑一声,说道:“既然都已经逃了出来,自然是不会再回去了。只不过……”偷偷朝郭青瞥了一眼,其实心中并无中意之处可去。

这时郭青突然大笑起来,乐昌公主与公孙大娘诧异地看着他。笑过一阵,便说道:“世间之事果真是有趣得很了。我因家中变故出走,几经波折心念家乡,终得归返。而这位公主却恰恰因故逃离皇宫,天涯沦落不知何处。”公孙大娘听他如此放肆出言,登时吓出冷汗,正要代他赔罪,却又听郭青正色道:“不过依我看来,倒不如你随我们一同返回长安,暂时住在妙舞坊中。这样一来,既可以不被抓去成亲,又能身在暗处听到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岂不是一举两得?”

乐昌公主犹豫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样也好,只要不嫁给那个安庆绪,我愿意随郭郎一起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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