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就笑:“小管日后要继承管叔的位子,要做山庄的总帐先生,掌管山庄旗下一百八十七家分号,自然要学习很多东西,忙都忙不来,哪里有时间来搭理你这个山庄里最闲最捣乱的大小姐。”
“小管哥哥……”我眉目含笑,笑靥如花。
“咚……”身前的人,猛然双膝落地,再启唇,嗓音呜咽又颤抖,“小姐……”
我慢慢的,蹲下身子,捧起他的脸颊,平凡的容颜,纵横交错的泪痕,眼中,却是极大极大的喜悦。
我的鼻子,微微的酸,轻声的,道:“是的,是我,我来了。”
“您,真的,是,小主子?”
管忡扶着我起身,对那疑惑的掌柜,郑重的道:“是的,夜氏的小主子,霍二,青儿,我们,等到了。十五年后,终于,等到了。”
“天哪,这不是梦么?不是梦么?”名唤青儿的小二惊呼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瞧。
而我,并不认识霍二与青儿,正要启唇,耳畔,传来低沉的嗓音:“诗儿……”
我回身,我的小十叔,从扶梯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笑着,将手,放在小十叔掌心,笑着唤他:“小十叔。”
小十叔为我摘下面纱,耳边,传来短促的吸气声,紧接着,青儿低呼:“天哪,师父您骗青儿,说什么小主子是美丽的精灵,即便是最美最美的精灵哪里比得上小主子的绝色姿容?”
原来,这机灵的少年是小十叔的徒弟,我淡笑,道:“青儿,我小十叔没告诉你么?夜氏的女子,从来都是世间绝色。”
“走,去密室细谈。”小十叔牵着我的手,又侧头,看了看我身侧亦步亦趋的莫寻。
我笑道:“小十叔,不碍的,莫寻是我的贴身护卫,忠心可嘉。”
密室内,我,莫寻,小十叔,霍二。青儿与管忡在外面守着。
我说:“小十叔,我以为,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诗儿一人。老天爷终是怜悯诗儿,竟是让诗儿遇到了您,还有小管哥哥……”
“小主子,还有在下弟兄二人呢。”霍二笑,对我道,“小主子应是对在下没什么印象的,当年,在小主子满月时,在下兄弟二人,蒙爷看得起,有幸成座上宾,得见小主子一面。”
在小十叔的讲解下,我才得知,眼前的霍二以及他的兄长霍大,便是那伽蓝寺方丈,原是早年成名江湖的双盗,后被官府所抓,蒙我爹爹出面相保,其时,适逢我满月之时,爹爹将二人奉为座上宾,言谈间稍有点拨。宴后,双盗拜别爹爹,并起誓,日后,定是洗手向善。夜氏灭族时,双盗接获消息,从北关赶回江南,却是迟了一步,后来,双盗辗转江湖,一方面,探听夜氏后人的消息,另一方面,自然是不信官府布告所言,夜氏灭族为天火所致,意欲寻得幕后真凶,为夜氏报仇雪恨。从江南到江北,再从江北到南蛮,却是一无所获,三年后,双盗辗转得知,漠北伽蓝寺与化为灰烬的江南伽叶寺颇有渊源,双盗抱了一线希望,赶回漠北,霍大为探得寺中消息,不惜剃度,拜寺中老方丈为师。入寺后,霍大悄悄打听,才在后山石洞内,发现我那重伤的小十叔。
原来,当年,十大护法在护送我下山途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最后,剩下我与我的小十叔,被蒙面人围困于山坳内。
小十叔为了我的活命,去引开蒙面人,离去前,只问我:“诗儿,怕么?”
我看着小十叔浴血白衣,点头,又摇头。
小十叔为我揩去脸颊尘灰,平静的,对我道:“诗儿,记住,你是夜氏的孩子,夜氏的孩子是不可以流泪,不可以退缩,是不可战胜的。”
我惶然点头。
“诗儿,这个仇,一定要报。”
我看着小十叔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看着小十叔手提长剑,冲入那层层的蒙面人中。我的生命,便是这般,在十大护法一个接着一个的舍身掩护下,得以保全。
所以,这些年,我将我的命,看得比天还要重要,我不能死,纵然苟且活着,也不能死。我的命,早已不属于我一人,它属于整个夜氏,属于那些为我而亡的族人。
小十叔道,当年,是伽蓝寺老方丈,因曾受过夜氏恩惠,而及时赶到,从死人堆中,救出一息尚存的他,被带回伽蓝寺,老方丈舍弃一身功力,才得以保住他的性命。
因为,在老方丈眼中,惟有我小十叔活着,夜氏全族才有得以报仇雪恨的一日。
于是,他们便是在这漠北安营扎寨,霍大成了伽蓝寺方丈,而我的小十叔如我所见,化名卫忠参军,不几年,被提拔,成为守关副将。
他们在这里开了这家茶楼,茶楼上张挂的幡布上绣有图样,那是夜氏族人才懂得的暗记。就这样,管忡寻了来,带了青儿,是方家的后人,亦是那场大火中方家唯一侥幸活下来的后人。管忡还带来一个信息,那就是,管忡流落京城时,正巧,碰到新帝率领文武百官赶赴宗庙祭祖,朱雀街上,我掀开帘子随意看向街边百姓时,正好被管忡瞧见,只是一瞥,足以让管忡追着皇家銮驾跑了一程又一程。
管忡对我的小十叔说,小姐一定活着,也许,就在深宫内。
但是,深宫不是谁人说进就能进去的。
小十叔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看我。
我猛然警醒:“守关将领离奇死亡,不是云楼鬼兵所为?是,小十叔您?”
小十叔眸中闪过狠厉,点头:“对,是我所为。”
“可是,小十叔,您怎么笃定,因为一个守关副将的死,诗儿就能来到这里?”
小十叔摇头:“我以为,来的,会是帝王的钦差,十之八九,会是慕容凝。”小十叔在提到慕容凝时,牙齿微咬,平添一抹恨意,“因为,守关将领,正是慕容凝的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我不由一怔,是的,其实,按理来说,最会为此来漠北边城的,应是慕容凝。
霍二道:“当年,草拟圣旨,布告天下,夜氏一族一夕灭族源于天火,正是慕容凝的父亲。”
我点头,原来,正是因此,所以,小十叔便是认为,夜氏一族的仇,与慕容府脱不得干系。我摇头,道:“那与慕容府无关,是南蛮皇室所为。”何况,慕容凝的父亲,最终的最终,还是因我的缘故,而猝死金銮殿上。
小十叔微惊,旋即,怆然大笑:“原来,他还记恨,记恨你娘最后舍了他,选了你爹,所以,隔了十年,还是寻仇而来。”
小十叔口中的那个他,是南蛮皇帝,那个纵然化骨成灰,我亦是深深记得的那个人。
霍二了然,却咬牙:“但是,慕容府也逃不得干系,若非……”霍二余下的话尚未脱口,密室外,传来扣门声,三长两短。
小十叔霍然站起:“诗儿,你速回,日后,小十叔会去京城找你,记住,京城锦绣酒楼,婉娘。”随着小十叔的话音,霍二掀开石壁一幅画轴,赫然而现一处小门,推开,我什么都来不及说,来不及看,身侧的莫寻在环住我的同时,竟是点了我的哑穴。
我听见莫寻的声音:“保重!”
我从来不知,莫寻的轻功,原来,也可以这般的出神入化。但是,此时,我不想离开,我狠狠的,去掐莫寻,莫寻不为所动。
天地暴雨,莫寻紧紧的将我护在怀里,不消多时,已是回到营帐。
营帐内,莫寻将我安稳放下,伸手为我解开哑穴,只道:“公主千岁,奴才失礼了。”
莫寻哪里知道,我气的,从来不是莫寻的什么失礼,我气的,从来都是,在莫寻眼里,我的性命胜过我的命令。他为保护我的性命,可以全然无视我的任何命令。对于莫寻,我气的,恼的,从来都是这一点。
现今,我哪里顾得上来追究莫寻的错,急声道:“莫寻,速去探听,圣上现今在何处。”
我这边话音方落,帐外已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暴雨声中传来苍老的声音:“微臣沈天启恭请大长公主圣安!”
沈天启!?不是早在帝王登基时,便是奉密旨率三千御用儿郎把守北幽十二州的么?当年,是我代即位不久的帝王送这垂暮老人远赴北幽十二州,临行前,我送给他一句话,是帝姑的意思,也帝王的旨意:此三千儿郎,为帝王少时在伏波宫内培养的亲兵,个个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将这三千儿郎交于老将军,请老将军好生锤炼,日后必有大用。
不到万一之时,帝王必是不会调用此三千御用儿郎。
那么,今时今日,已是万一之时了么?
北幽十二州与这漠北边城隔了茫茫无际的草原与沙漠,纵然快马加鞭,亦也须得一日一夜的行程。再家上帝王的信使前去传密旨,一来一去,便是两日两夜。两日两夜前,我的帝王侄子,可是昏睡不醒之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