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妈妈满脸忧色，她感叹道：“哎！前几天咱们看电视，不是报道一个小女孩就被困在树杈上吗？她身边全是洪水，硬是在树梢上困了一天一夜啊。俺地乖乖，洪水都漫到了树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可怜啊！”
奶奶瞪着眼小儿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对着小孙子。
她是从旧时代过来的，是革命家属。
她满脸期望神色，又叹口气，沉声道：“是啊，到最后还不是咱子弟兵救的！哎，都不当兵谁当兵！上一辈有恁二大爷，恁们这一辈一家就一个。哎，恁自己看着办吧，俺也管不了。”
老人感叹4个儿子家继承人凋零，现实很残酷：每家只有一个儿子。她也不能强迫儿子们做什么，都分家立业各有各的难处。
姬妈妈认为私下想想当兵可以，可真落到儿子身上，她是绝对不同意的。她摇头叹气道：“算了，当兵就算了，洪军跟欣灿都是要考大学的。”
燕燕妈妈附和道：“可不，三奶奶恁老家想法好，可洪军当兵可惜了的。好好考大学，看看咱村能不能出个大官，像司马的给也给老乡修修路建个厂子啥的。”
姬爸爸也是同样的思想，他偷笑着点头赞同。
此时，燕燕爸爸姬代民本过来喊媳妇下地，看到洪军姐弟，含笑道：“洪军、欣灿放假回来啦。恁奶奶、爸爸妈妈天天说想你们，在家能待几天？多陪陪。”
姬洪军走过去一边掏着烟，敬过去，顺手用王敏给的黄铜打火机帮着点烟，边微笑道：“哥，吸支烟。就两天，11号开学。天这热还下地啊，歇歇呗。”
姬代民呲着牙花，叹气道：“哎，哪里歇的住啊。俺家7亩地呢，这不趁着我下午没课在家多干点，燕燕上中专要了大笔钱。我看今年的棉花不行，棉花虫一批一批的，遭灾啦，赚不了多少钱！”
姬家小院来玩地人越聚越多，乌泱泱的。小明家就在斜对门，他也跟着瞧热闹。
听着遭灾，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愤怒，大声说道：“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全国都发大水。幸好咱村去年出大力重新挖沟修河，要不咱这里比南方也好不了多少。电视上播着长江那边，好多花大价钱修的河提一冲就开，像纸糊的，一片汪洋啊，不知道淹死多少人！南方人财迷，要钱不要命！竟做没有屁yan的事，真是胆大妄为！我看都该突突喽！……”
小明妈妈对儿子的言论很不喜，什么话都往外说，一个小社员尽操闲心。他爸爸赤着肩膀在旁边笑眯眯地坐着，起先一直没有说话，就跟着抽烟、吃水果。
听着儿子胡言乱语，小明爸忽地站起来喝止，大步冲过去，一把紧抓着小明T恤领口想像以前提小鸡仔。可是费了半天劲没有动静，只见他憋红着脸使劲提着可小明就是岿然不动。
众人哄堂大笑，耻笑道：“小胖啊，人家小明长大啦，比恁高比恁壮，不能再像人家小时候随打随骂啦！”“哼，就恁霸道！小心惹急着回咬一口。”
“光知道欺负人家，等恁年纪大了不养恁老。”
……
小明爸气愤异常，挺着脖子声色俱厉道：“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一个穷学生，上了高中就以为天老大恁老二，滚回去！到底是复读，还是出去打工学点本事？这几天跟着俺做电工！看恁嫌的，天天抱着电视看净想没用的。”
附近，在家的小新和小民刚走到大门口，就听着闹哄哄的打骂和议论。他们无不凛然，赶紧止步。两人跟小明是难兄难弟，这火要烧身啊。远远的偷偷瞧看，不再掺和。
姬代民作为老师，是个热心人。
他一把拉开怒目而视的一对父子俩，劝道：“胖哥，恁有些过了啊，小明还是很聪明的。小明，听恁爹的要不复读吧，跟建军学习学习也考个大学，给恁爹争光！”
小明爸期望着儿子赶紧点头，自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光宗耀祖啊。可小明把头撇到一边就是不理不睬，还别着劲头一副傲然之气。
小明爸忧愁满面，心中先哀叹后愤恨。
他一边用手点着小明的头，一边声色俱厉道：“他呀，哎，俺看考大学那是做梦！偏科太重，英语才考了20分，不够丢人的！行啦，俺看俺决定啦，恁啥也别想啦，说个媳妇，在家老实种地吧！”
年轻人当然有理想，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
突然，小明唰的眼泪喷涌而出，红着眼对胖哥喊道：“我不种地！我绝不种地！”说完，他一转身呜呜的哭着大步跑了。
转眼越过家门、跑过了十字路口，他似乎要跟农村的家诀别，永远不再回来。
小明妈是个和善的农妇性子，她愁容满面担忧异常。此刻，也被激出了怒气。
她掉着泪，一手颤抖着指着胖哥，瞪着眼，厉声斥骂道：“恁啊，没考上他心里本来就难受。现在又逼他，干啥啊，不让俺儿活啦！他要是有个好歹，俺给恁拼命！”
嗒踏踏，她小跑着追了上去，正好在她家大门口遇到大步流星返身的小明。她赶紧拉着亦步亦趋的儿子一起回家，一边嘀咕劝说：“明啊，先别急，不指望恁跟着种地。不想上就不上，出去看看再学点技术……”
一息间，众人无不口瞪目呆，姬家团圆和和美美的，怎么突然间画风就一百八十度转弯了呢？冷场，场面异常尴尬。
小明姐姐看了眼他爹，轻叹一声，低头着沉默回家，她继续守着代销店、发挥缝纫技术做衣服去了。
小明一家突然爆发矛盾把姬家的团聚喜气给冲散了，小胖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油亮脑门，有点后悔：他自认为是村里有头有脸的富户，自感精明能干、内心骄傲非常。
可今天他有些嫉妒和过分，或许因为别人家蒸蒸日被刺激了他好强的心。他有些冲动不该拿儿子撒气，不该在别人家发火，更不应该让儿子再邻居面前丢面子。
他逃离似的跟姬家人辞别，施施然回家。
其他人悄然无声互视，转眼，人散了，各回各家。
姬家小院冷清下来，姬妈妈板着脸有些不高兴，小胖太不给自家面子。姬奶奶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亲热地拉着孙子孙女道：“走，去俺房里坐坐。累坏了吧，喝杯红糖水、麦乳精补补。”
姬爸爸劝道：“娘，那些是亲戚送的，恁自个留着吃，他们姐弟用不着。”
奶奶白了眼儿子，她微笑道：“留啥？恁爹在的时候老说俺藏东西，白瞎了。现在俺也不藏啦，俺也吃不了，让孩子们帮忙。省的又瞎喽，恁别管闲事！”
说着呢，远远的北方天空从边际处开始阴上来了，一片片黑云快速向南突袭而来。
姬爸爸抬头看着，轻笑道：“又是要下阵雨啦，呵呵，这天气预报今天准。”
姬妈妈睨了眼他，吩咐道：“别说风凉话啦，赶紧去大院收拾东西。没事就准备做晚饭，杀个红公鸡给洪军、欣灿补补！”
姬爸爸撇撇嘴，漫不经心地嘟囔道：“中午不是做了四个菜大部分剩着吗？有瘦弱肉有鲜鱼，俺一会从冰箱里提出来烧锅热热就行，费那个劲干嘛，又不是贵客上门。”
姬妈妈冷着脸，厉声催促道：“就你废话多，让恁干什么就干什么，快点去！”
姬爸爸没再摇头晃脑、涎皮赖脸，看了眼阴上了的乌云，小跑着奔向大院，边嘀咕道：“又着急了，哎，急性子啊。”
听着要下雨，姬洪军、欣灿连忙跟着一起奔向大院去帮忙收拾，幸好早早地把大蒜给卖了干净。看着院子里整理的利利索索，还开辟一垄的菜地，绿油油，尤其黄瓜更是鲜嫩可人。
姐姐帮着摘菜，作为弟弟只好帮着拉井水，提水为做饭备用。
一会儿活计就被干完，姐弟很闲，就把散养的芦花公鸡也给撵着进鸡圈。
姬爸爸沉声喊道：“别再眼前晃悠，看着天待会就得下雨。忙了一天，恁们忙自个的事去吧。”
那就整理行李和礼品，把给奶奶买的衣服和如软口点心找出来，姬洪军提着给送过去。姐姐抱着一些行李，背着个布包，里面还装着王妈妈送的蓝色小盒子，她附在后面跟着。
此刻的天空精彩纷呈，北方乌云密布，南方万里无云，西方半阴半晴，东风灰白铺就。
走回小院，外面天气依旧闷热。阴沉沉，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挥散不去，让人产生一种无力感。
姬洪军敲门，奶奶看着是小孙子孙女，笑容满面道：“赶紧做会歇歇，桌子上倒好的红糖茶趁着不冷不热赶快喝喽。”
姬洪军提着点心放好，正好，嘴有点发干。
回到自己家不用假客气，端起来就咕咚咕咚一口而净。而欣灿先出去整理东西去了。
奶奶点头笑道：“嗯，俺再给加点。县里咋样啦？”
姬洪军笑着说道：“不用，待会就吃饭。好着呢，一切顺利。在城里买了个小院，眼前天气热，那边房子里也没有装空调。等过年的时候吧，就带恁去逛逛、住几天。”
奶奶摆手笑道：“顺利就好！哎，县里太远啦，麻烦。颠簸地慌，俺头晕，不去。”
姬洪军劝道：“如今出了村全是公路，再说过年家里就买台好车。自家有车方便，一个小时，恁坐着眯一会的功夫睁眼就到。”
虽然家里装了空调，奶奶她老人家给关了。坐下来，姬洪军竟然察觉不到闷热，很温馨舒服的感觉。
奶奶坐着像个弥勒佛老神在在，静静的在自个房间怡然自得。她看到欣灿把整理好的两包衣服抱着进来，由笑转嗔道：“大包小包地又买的啥？有钱存起来，别瞎花！”
姬洪军指着老人穿着的旧式绑带裤腿，嬉笑道：“没有，现在咱们生活好啦，恁老人家还穿着绑腿的粗布黑裤子。这不，欣灿逛街给恁买了宽松的衣服。”
欣灿一边给比划着，轻笑道：“是啊，俺看着城里老太太穿着不错。没有乱花钱，就两件：一套棉布的，一套丝质的。恁老人家皮肤白，俺买的都是深色，显的更好看。”
她对着梳妆镜给奶奶比量着，一件红底大花上衣黑裤，一件灰底碎花套装，配上奶奶更显端庄大气。
奶奶脸上笑眯着，却撇嘴道：“哎呦，这太新，颜色太艳啦。不行啊，穿出去人家不笑话咱老不休啊。俺不要，退回去！把钱要回来恁自个留着用。”
姬洪军痴笑道：“恁老人家才有意思呢，买的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再说，来来回回跑这么远，不值当！恁留着穿。”
妈妈走进来瞧热闹，她看着奶奶的新衣服，摸了摸面料，她点头笑道：“这衣服布好，颜色也配。咱们下面找不到这样的好衣服，老太太穿着年轻十多岁。哈哈，穿着走亲戚去恁闺女侄女家，让她们眼馋去吧！”
奶奶也用手抚摸着光滑的新衣服，轻笑道：“行吧，先放起来，过几天再穿。代兰，饭都做锅里啦。赶紧给洪军姐弟准备饭，肯定饿呢。”
妈妈点头道：“嗯，洪军爸爸看着烧锅哩，一会就能吃上。恁啊，放起来干啥？热天都过去大半了，我待会用手洗洗，干了就赶紧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