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爷子说走就走,二拿也在白雪中瞎了眼送了命,二麻子此时正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南山村走着。在这白雪覆盖了村子里,王倔头花花绿绿的梦里,正跟这白衣女子僵持着。
王倔头盯着地面眼睛发了酸,索性就蹲在了地上,女子看到王倔头半晌不做声,便将脸凑了过来,从侧面看着王倔头,王倔头发红着脸,不敢有半点动作。
“算了,不欺负你了。我是白鹿,村里面和镇子上传言的确确实实是我。百年前,我与陈家结下缘分,因下界时间太久,却也与陈家陈贤福产生了感情,便要复命接受惩罚。因难舍情缘,不肯放弃,白鹿早已化为齑粉。但本就王李张陈投胎轮回,确也受得九泉下支配,而今陈贤福投胎至王家,我早已算得你在这里。你前几日梦得醉醺醺的白鹿变也是我,我被你灌醉了,只能趴着向你求助。你看到那只白鹿的脊背上的疤痕便也是我在上界受的刑惩。自是决定与你相守,便纵是有各种理由我也不会去跟谁妥协。”白鹿说道。
“自是走来,我便是怕你忘记,忘了你是谁,也怕喝了孟婆汤忘了前世今世。但有些痕迹,我都寻来告于你,你案头写的诗,便是你写与我的,你自己雕花的木凳子便也是你做与我的,你看我的眼神,也是前世你看我的眼神,你只不过换了凡体,但你终究还是你,我受的百年煎熬打为凡人,便是与你共进退,同甘苦,未曾有过丁点想法。却因执念惹了上仙,化为齑粉,我便是能在梦中与你相会,走完这剩下时日,也了了心情。”白鹿说。
“俺如何能忘了……”这时换做白鹿一怔。她瞪着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王倔头,王倔头盯着地上,眼睛空无一物的喃喃道。白鹿以为王倔头经历了轮回,喝得孟婆汤,前世已经忘的干净,她想用她的记忆来唤醒他的记忆,没成想,这王倔头突然冒出来一句这话。
“俺从前几日梦中出现白鹿就在想,这白鹿的眼神好像在哪见过,总觉熟悉,又觉得不可思议。俺看石白鹿时,石白鹿也是这种眼神,俺在梦里看那白鹿也是那种眼神,那种期待又无奈的眼神让俺感觉到心慌不行。有特别喜欢那个眼神。俺真真的在想,这几日到底与白鹿是个什么缘分,连续的出现在俺的这日子里。”王倔头自言自语道,他连白鹿什么表情都没看,只是一味的说着。
“不知怎的,俺方才突然脑袋里跟浆糊一样,就跟一场梦一样。那梦里满山头的花香的很,但是俺终于知晓了俺的来去,白鹿你让俺找的好辛苦。”
白鹿眼睛直盯着王倔头,突然泪从脸颊滑了下来,她回来了,他还记着她,一切都还好,只不过在梦里。这梦,白鹿努力撑着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实在怕王倔头突然醒来。她有所不知的是,王倔头这场梦,便成了永久。
“你走后,无论如何没有接受过,俺全镇子的山头都爬了无数遍,俺往最高最高的崖头上爬,想看看你到底在哪,寻不得见。驴车轿子路过,俺都要看看你是不是藏在里面。俺找了,找遍了全镇子,找遍了十里八乡,可镇子就那么大,俺却找不到了。你突然抛开俺,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走后,俺看什么都不顺眼,俺做什么都做不到心里,你走了,俺就是不开心。你说过要让俺开开心心的,可你走了,俺怎么办?白鹿,你知道啥叫绝望吗?就是我拿起笔来,俺想到这是你送俺的笔!俺走过镇子,想到这是你跟俺走过的镇子!俺拿起酒葫芦,想到这是你在镇子里给俺买的酒葫芦!俺给你写的诗,一遍一遍的写着,抬头没有你在身边研墨,你不在,你没了。俺找不到了,就这么找不到了!你一句话没有给我留,连最起码的告别都没有,什么是绝望,这就是绝望!”王倔头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他垂下了头,整个屋子便是寂冷的没有声音,王倔头抬起头时,泪已经从眼角涌了出来。
白鹿的泪还在挂着,她看到从没流过泪的王倔头也挂了泪,心里更是难过。尽管说回来了却是在梦里,但就是这梦也足够了,王倔头木然的扭过头,看着白鹿,白鹿看着王倔头,他们用曾经用过的眼神交流,他们使劲的看着对方,他们想从对方眼睛里面挖出来,那些时候对方到底在哪里。
四只眼睛越离越近,近到不能再近时,他从她眼睛里读出了慌张,读出了无奈,她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沧桑,读出了故事。他们睁开眼又闭上眼,屋外的喜鹊声这时喳喳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