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子正用扫帚在这庙门前清扫,隐隐约约的听到山那头哀嚎哭叫声,又夹杂了古乐器的半星声音,二麻子撑直了腰杆,向着声音来时的方向忘了过去,手中拿着扫帚。本来低着头扑那扫帚的黄狗,这时也支棱着耳朵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又有人殁了。”二麻子说。黄狗似乎听懂了二麻子的话,呜咽了一阵。二麻子用粗大的抚着黄狗的头,黄狗仰起头耳朵抿到了脖子,眯缝着眼睛跟着二麻子的手,头舒服的晃了起来。而他的尾巴,已经变成了扫帚,将这地上的雪扫了个半圆弧形状,露出黄褐色的泥土来。
二麻子决计在这住下了,决计在这无牵无挂又清冷的小庙中栖身了,几十年前他祖辈在这留下了各种痕迹,时光轮回,二麻子也循着祖辈的脚步来到了这石头小庙。二麻子又开始低头拿着扫帚摆弄起这庙里面的院子来。
陈守悯的婆姨跟孩子,这时踏进了陈家的门,在门口浅小的水盆里放着把菜刀,菜刀是浸到水里,从刀刃里闪出来一些寒气。
“娘,这刀为什么放在门口。”
“这是咱们这里的风俗,家里殁了人,进门时需要用手把水撩到菜刀上”
“娘,俺手被划破了”
“娘来给你吸一吸。”
陈守悯生前想到的,却没想到在他殁了去的第二天,他的婆姨和孩子就因各种理由被撵了出来。怕不是人情冷暖,怕不是冰天雪地。在包裹被扔到雪地上打了几个滚,那扇原先对他们随时打开的黑漆漆的大门,“砰”的一声永远关掉了。
那婆姨看着黑漆漆的大门“砰”的关上,那孩子也看着黑漆漆的大门“砰”的关上,这陈家宅子跟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婆姨身背着浅白色碎花的包袱,默不作声,拉着孩子转身就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她眼中噙着的泪告诉她不能回头,从树上掉下来的雪屑告诉她不能回头。她当真没有回头,向着她曾起八抬大轿的村子走了去。雪地化了又冻住,冻住又化了,这山坳的路被这滑溜溜的冰雪罩住了,婆姨与男孩走着走着就呲溜四仰八叉的躺在这雪地上,她努力撑着双腿,手臂却在空中乱舞,男孩的手也被甩了出去,又被这力道甩倒在冰雪上,跪在地上无奈的看着他娘。他娘整个身子伏在冰雪上,抬起头看着男孩。
“娘,走这里,这里雪松一些。”
“娘,咱们以后是不是没有家了?”
“娘在哪里,哪里就是你家。”
“娘,为甚二叔二爷他们都对你不好,他们说你克死了爹,爹会不会怨你?”
“你爹不会怨娘,你也不会怨娘对吗?”
“嗯,不会,你是俺娘。”
“娘,你看那边山头的云,真好看,像一只白鹿还在那被风刮的乱跑。”
婆姨用手遮住日头刺眼的光,抬起头看时,她仿佛看到一只白鹿在天上跳来跳去,从南山村那个崖头的地方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