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甥女,你这箱子应该是纯皮的!可贵了吧,要不姨妈帮你拿到绣楼去,你呀,赶紧去见你娘,这些年,你娘可想死你了。”
一向温柔的丹青突然紧紧攥着皮箱,躲过姨妈接过来的双手,冷着脸说了句:“不劳烦姨妈了。”就径直有些小跑地到自己的绣楼上去了,黑色长筒皮靴咯噔咯噔的踩在这座石头堡里唯一的木板楼楼梯上。
丹凤仿佛没看见人似得不理巧姨妈,自己径自走去客厅了,巧姨妈顿了顿足有些没好气的暗暗怒骂:“两个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
几个家中的丫头轻声嬉笑怒骂着走过,见到巧姨妈脸孔里流露着些许怒气,突然不做声的悄悄溜走了。巧姨妈调整了下,却又笑盈盈的朝厅堂里去了。
过了好久,丹青才换上一身淡蓝色锦缎棉旗袍,和手里捧着一块青绿一块明黄色真丝料子的丫头走出绣楼。
“今天是你第一天回府,就让长辈等这么久!没规矩!”母亲有些严厉的嗔怒着。
“无妨,无妨,俺们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喝好酒就回去了。”巧姨夫恰巧过来正想凑过来和丹青闲话几句。
马夫人有些讪讪的干咳了几声。
丹青见状不慌不忙的让丫头递上两块料子,不好意思又略带歉意的说:”巧姨妈,抱歉来晚了,姨妈勿怪,这是给您和娘在“老九章”带回的上好真丝料子。”
巧姨妈早早就在远处用眼珠子死死地巴望着料子看,仿佛看到金条一般,只是她不好走近了细细的端详,“啊,就是那个上海有名的“老九章”绸缎庄,哎呀,果真不一样,就是金贵的很那!”巧姨妈听了话才远远的跑过来仔细抚摸着丝绸的纹路。
“这黄色很衬肤色,姨妈可以做一件明黄色的旗袍,一定特别有气质。”丹青笑着对巧姨妈说完,又转头对母亲说:“娘,这绿色是您喜欢的,就做件夏日的旗袍穿吧。”
“俺看这绿色也俊的很。”巧姨妈突然有些眼馋这块绿色的布料,不停的婆娑着。
“好好好,都归你,对归你,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懒得做衣裳了。”母亲见状笑呵呵的把布料让给巧姨妈。
“吃饭罢,吃饭罢。”丹凤看不得巧姨妈贪婪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怎么不见沐莲表姐?”丹青左右环顾了下才开口问母亲。
“哦,她这几天病了,都不下绣楼的。”母亲温柔的看着丹青,似乎要把七年的时光都看完一样。
马夫人——马月娘长到15岁都是寄居在京城的舅舅家,所以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妹妹马巧娘那时候却还在双城堡,也才5岁的光景,马月娘15岁时候,舅舅也去世了,才被舅妈从京城送回双城堡,马巧娘一次也没去过京城,所以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丹青呢?幼年就去了沪上,受母亲影响所以京腔变化不大,而丹凤每天饱受母亲和巧姨京腔和东北话的折磨,总是在京腔和东北方言中变化着。
“这个锅包肉贼啦好吃,今天的厨子转了性啦。“巧姨妈边吃,边忙不迭地往巧姨夫碗里捡。
“不要,不要,我自己会捡。”巧姨夫有些不开心地躲着筷子,这么多晚辈看着,巧姨妈有些驳他的面子。
“今儿可不容易,是咱家丹凤的手艺呢!“母亲扭头转向丹凤,没错,丹凤可是受了爷爷梅氏末代御厨的真传呢!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啦。”丹青嘻嘻笑道。当年爷爷教自己和丹凤学厨,自己可是烧坏了好几口大铁锅,爷爷这才打消了教自己学厨的念头,倒是丹凤掌握了爷爷的十分火候。
“就是给你做的,你再不尝尝,可就要被吃光了。”丹凤斜眼轻轻瞟了下巧姨妈,酸酸地说,也许是家里许久不见猪肉了,巧姨妈正低头不住地往嘴里塞着大块大块的猪肉,巧姨夫抬头望到了丹凤的眼色,这一幕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却没有停下碗筷,只是大口大口的继续憨憨地吃着。
母亲坐在对面轻轻的斜了丹凤一眼。
“咱们好不容易全家重聚,大家干一杯。”巧姨夫端着仆从新买来的东北王(一种白酒)突然站起来举着杯子。
“咳咳。”母亲咳嗽了两声,拿起手帕佛了下嘴巴。“我就算了,以茶代酒吧。”说罢马夫人喝光了一盏茶。
“来,我陪姨夫喝。”丹凤举起白酒杯子,一仰头喝了下去。
丹青可不会喝酒,却又不好意思佛了姨夫的面子,站起身来,浅浅的抿了一小口,脸立马就变得红彤彤,有些火烧一般。
“这锅包肉,红烧肘子,白菜丸子粉丝汤给表小姐端些去。”巧姨妈命令着丫头说,丫头努努嘴只在每个菜旁边稍稍的挑拣了些,巧姨妈走过来,狠狠的在菜中间挑拣了几大筷子。
“表姐这一个人可顶几个人的量啦。”丹凤捂着嘴笑着嘲讽巧姨妈。
“没大没小的!”马夫人摆了下手帕,喝令丹凤,丹凤斜眼望到手帕上的一丝血迹,立马就住了嘴。
众人停下碗筷,只有巧姨夫还在没完没了地吃着喝着。
“嗝!嗝!嗝!”巧姨妈吃的太快,太急,接连打了好几个嗝。
丹青、丹凤强忍住笑意。
“让他吃吧,咱们娘们几个去唠些闲话。”马夫人抚着丹青的手,拉着巧姨妈走向自己的卧房。
夜已经悄悄降临,众人掌起红彤彤的灯笼来,梅府里面灯火通明。几日前双城堡刚刚下了齐膝的大雪,院子里的雪已经被家丁们打扫的一干二净,屋顶的雪却盖得很厚。
“二小姐。”一个家丁满脸焦急,有些惊恐的跑了来。
“急什么。”丹凤喝道!
家丁凑到丹凤耳边嘀咕了几句,丹凤突然也表情严肃了起来,拱了下手对马夫人说道:“母亲,丹凤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马夫人点点头:“去吧,去吧。”她明白自己的二丫头忙的都是梅府的大事,不好耽搁的。
进了卧房巧姨妈和母亲聊得欢,丹青却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是路上有些疲惫了,也许是刚刚喝醉了酒,总之聊着聊着丹青睡着了。
“大小姐,大小姐。”马夫人身边的贴身老妈子邓婆子使劲摇了摇她,“回去睡吧,夫人和表夫人不知道又要聊到什么时候。”
丹青有些恍惚的被两个丫头架着回了绣楼躺下,双喜已经铺就好了被褥,大人模样的解释说:“地暖晌午就开始烧了,小姐且安心睡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股寒意迎面吹来,丹青捶了捶脑袋,酒意全无。“谁?”丹青问,一个黑影从窗口探进来,丹青愣了下,便伸手去摸枕头下的那把手枪,却依稀看到两个麻花辫。
于是叹了口气,有些又气又恼地说道,”二妹,这大半夜的,你不走正门,却来钻窗户,好生吓人。“边说边摸着黑走到床下,划了根火柴准备点亮蜡烛。
“快熄掉。“丹凤一口气吹灭火柴。
“怎么啦?“丹青疑惑地问道,
“家里进了胡子了,这会儿不能有光亮。”丹凤往丹青绣楼上面的阁楼爬去。
“娘!”丹青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准备往母亲的卧房跑。
“娘没事的,你这个绣楼最高,快陪我到阁楼来。”丹凤不慌不忙淡定的拉住丹青。
“鬼灵精,你要做什么?”丹青不放心丹凤。
“嘿嘿,一会你就知道了。”丹凤狡黠的笑着。
“等我穿上衣服。”丹青准备穿上棉袍子,她只和着真丝的睡衣睡裤。
“来不及了。”把身上黑色的斗篷翻了个面露出一整面白色的狐狸毛,丹凤此时已经翻开了阁楼的天窗。
丹青听闻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丫子跟着跑到阁楼,左手却还紧紧的握着那把手枪。
丹凤忙把狐狸皮斗篷披在丹青身上:“快到房顶上去。”
“我,我。。。”丹青有些拒绝的被二妹推了上去,她并不想做逃兵。丹凤却已关上了阁楼的窗户,丹青隐隐看到丹凤右手执着的剑在手臂后面发着微微寒光。
“哎呀,哎呀糟了马贼了。”巧姨妈躲在马夫人屋子内的一间小密室里,不停的叫唤着。这密室不大,只有一张老木床挂着有些灰尘的布帘子,地上放着一张石桌子和四个石凳还有一个供人屙尿的木桶。母亲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挤在屋子靠墙一面一整排的木凳子上,也有些坐在石凳上,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人,还好这密室设计的时候留了通气孔,否则是要喘不过气起来的。
“沐莲,孩子他爹。”巧姨妈继续嚎叫着。
“表夫人,您再这么叫,连带着夫人咱们几个小命都不保了。”邓婆子是有些生气的。
“没事的,没事的,丹凤会处理的很好的。安心。“坐在床上的马夫人轻拍着巧姨妈后背抚慰她说。
双喜年龄最小没见过胡子,淡定的坐在石凳上玩着茶叶梗做的布口袋,其他人却有些怕的瑟瑟发抖。
巧姨妈望了眼双喜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这才止住了哭腔,虽然她不喜欢丹凤这小妮子,但她办事总归是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