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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惹祸

历史缓行的车轮,将我们这个富于创造的时代,推上了另一个崭新的至高点。旧的生产、生活模式被打破,新的以知识科技为轴心的社会运作规律便应用启动。于是对知识的渴求和获得,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神圣的使命和紧迫的责任。没错,这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各种含金量很高的知识,在各个行业里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竞争中立于不败的保证。任何不重视知识的部门,将无法立足于时代的前沿,落于改革大军的尾后。就个人而言,便成为了时代的弃儿。他们鸿蒙的人生将失去知识之光的启导,仿佛泅渡于茫茫的冰海中,一切上天恩赐的活力,会变得毫无意义,如同睡熟中潜意识的活动,虚无飘渺,生活的本能只是对最原始的生存的追求与泄放。

事实是残酷的,同样也是警人醒目的。我所要讲述的故事,正是那些未步入高校,而迈出校园大门的另类人群。他们在梦与现实的对比中失落、绝望……而有的人可以清醒,插上寻求知识光明的翅膀,而有的人却随波逐流,自暴自弃,沦为生活的奴隶,在浅俗愚昧的意识形态的指导下,消耗生命。

肖平缩着身体,看着老师黑板上写下几个慵懒的数学字母,心想学会数理化也不如有个好爸爸。是呀,学习多累,学习的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找份工作。自己的工作,爸爸早托人在外面找好了,干嘛坐在这里受这份洋罪,可又不敢违抗爸爸的命令……嘿!反正也就这一年了,只要一拿到初中文凭,就可以逃离这该死的地方了……一想到毕业后,要投身于精彩的花花世界,周身的困意顿消,不经意间唇角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喂!肖平玩松鼠吗?”肖平座位后面的马平同学,用手捅捅他的后背,轻轻地说道。

肖平从思想中回过神来,俯下身子,正好课桌前面有一大撂书作为掩体,扭过头小心地说:“要”,然后伸出右手从桌子下面将马平递来的绾松鼠的绳子捏在手里,使劲一拽,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就立在了桌子上,瞧那滑溜溜的眼睛多可爱。肖平忘情地伸出一根手指去逗松鼠。松鼠迅急地往前一蹿又被肖平手中握着的绳子拉了回来。肖平还以为怕生,便从衣袋里摸出一颗自己吃剩的酸杏,扔在松鼠的面前。松鼠果真贪吃,用前爪子端起杏,后爪蹲立在桌面上,噌噌的啃食起来。肖平这回心无所虑地伸出手去,谁料这小东西竟不识好歹,反过头,一口就咬住了肖平的手指,痛的肖平差点叫出声来,条件反射地紧缩回手指,用另一只手按着,不一会儿殷红的血从握着绳子的手中渗了出来。肖平痛的爬在桌子上直咧嘴。

偏偏这当儿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点到肖平的名字,让他提解一道数学题分解后的答案。问“棉花比铁轻多少克?”

肖平“唰”本能地站起来,由于精神紧张,又忍着揪心之痛,随意的梦症似地说“轻(亲)一口”。

引得满教室的同学哈哈大笑,而讲台上的女老师却羞愤得整张脸像火烧云一般。

“嘟……嘟……”烦躁的机器报警铃声响起了。

肖平一个激灵从睡着的工作室里铺着辅料袋子上跃了起来,不敢多想,迷迷糊糊地提起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辅料,往一个直通下边车间机器里的漏斗型的大口子里面倒……二十几个袋子,倒了半个小时才完。只差是后一道工序了,他走到工作室里的一个小台子上,拿一袋装有三百五十克的防腐剂放入已盛满水的盆子里搅匀,又迷迷瞪瞪地倒进了机器里。待肖平重新躺到辅料袋子上时,却清醒了,怎么也难以入睡。他索性坐了起来,看看墙壁上挂的钟表,已指向夜半的三点钟,也就是说再熬三个钟头,他就该下夜班了,不过这个时刻,值班主任最容易闯进来。他可不想因为夜班睡觉,把几天的工资让罚掉。于是开始胡乱地想一些事情,不自觉的想到刚才的梦,可也不能说那纯粹是梦,因为那是他在上学里的一件真实事情。那时他幻想着外面世界的美好,把学习不当一回事,结果事与愿违,尝到了精彩世界中不精彩的苦。最可惜的是把人生本该美好的黄金时间白白的浪费了,现在才明白知识的重要和可贵,又有什么用呢?

肖平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都悔愧难当,痛恨自己。是的,他讨厌这样庸庸碌碌的活着,并总能隐隐的感觉到血肉的深处,有一种诗人特有的灵敏度。他应该是一位诗人,像顾城,或食指那样写优美而令人神移梦萦的诗,最主要的是他可以用笔将生命的过程记录下来。这样的生活才是高级的有品味,不枉今生之行。

“咿呀,”配料室的门开了,肖平从推开工作室的门缝里看到了女主任张彩虹,光洁俏丽的脸颊上,纷乱地垂着一缕秀发,微微地遮住那双好似抓贼一样的眼睛。她左右地瞅瞅后,盯在了肖平身上,在唇角努力的露出一点笑意说:“你没有睡觉吗?”

肖平下意识到她一定发现自己在辅料上躺过的痕迹,心里一慌不知该怎么说了,便吞吞吐吐起来“我……还……”

张彩虹深深地打个哈欠,也懒得说什么了,没好气的关上门,摇晃着苗条的身子下楼去了。肖平知道她一定去车间里抓睡觉的同事了,便急忙地跑到配料的平台上,拿起对讲机通了风,好让主任张彩虹空欢喜一场。

肖平是车间唯一的男工,不过在现代式的这个女儿国里处得还非常融洽,特别是好多的女孩都乐意和他在一起,有时谈一些不伤大雅的话题,也是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有时玩一些不过分的游戏。

当然这只能是肖平为她们通风的一条理由。最主要的是他恨那位美人面蛇蝎心的主任,尤其是她那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姿态让他恶心。记得前天由于他们打扫工作室卫生时,有一块玻璃没有擦干净,“毒妇人”便抓住了把柄,非要罚他五十元钱不可,当他拒绝在罚单上填字时。“毒妇人”发起了淫威,就是此刻想起来,也按捺不住愤怒之火扑扑直窜。

“你填,还是不填?”主任张彩虹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将一张美人脸拉成了关公脸,歪侧着头,怒视着肖平喊道。

肖平也来气了,一改怯弱之态大声辩解道:“其它几个班,不也常有擦不净的玻璃吗?”更何况只是一块玻璃没有擦干净而已,至于罚我五十元钱吗?语气中明显的又带出乞求之色。

张彩虹把目光移向了桌面,竖着眉眼仍蛮不讲理地说:“这个车间我说了算,说罚谁就罚谁,你不满意,告我去呀!”

肖平又不是没告过,可结果呢,还不是官官相护。这会儿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看到她的心里去,也恨不得上去扇她两个耳光,但她还是忍住了,结着舌的赌气说:“我……不填”。啪!不填明天就别上班,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两条腿的——人。张彩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像吃人似的,咧着嘴吼叫,以至于差点把两条腿的动物说出来。然后可可的踏着高跟鞋出去了。

肖平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最后竟差点哭出来。想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冤枉气。话又说回来了,他确不想因此而失去现在这份工作,尽管他不喜欢,但那是父亲花了多少心血托人找路子才谋到的。再者他离开此地又能去哪里呢?像他这样二十一世纪的文盲,根本没有地方会“收容,”只能回家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倘若真是那样,他的一生不就完了吗?飞出鸡窝的凤凰又回到了鸡窝,在乡亲们面前还怎样抬起头来做人。他只得噙着泪水,忍痛把那张罚款单填了。

五十元对肖平来说太沉重了,相当于他三天的工资。意味着他要做三天的面耗子。面耗子是同事们戏弄的叫法,实则一点不假,什么狗屁的配料技术人员。他每天都要在上班之前的五个小里里,抽空将三百多袋辅料,从车间的料房里用平板车拉到十米处的起降机上,升到楼上的工作室,再跑上去搬到工作室备料的场地,这样如是的往返二十多次,才可将十二个小时内要用的辅料备完,然后每隔二十五分钟,将辅料折开口子倒入机器里。一个班下来累不说,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灰粉,去更衣室里换衣服,至少可以往下抖一斤尘粉,往镜子上爬,简直就是一个白毛道人,连自己也不认识了。身体上的粉尘洗个澡便可以干净,而吸到肚子里的,则永远的沾在肺叶上面,成了一台名副其实的“吸尘器”。日子久了,危害是可想而知的。

终于熬到天亮了,肖平交接了班后,就匆匆的向澡堂赶去。三月的阳光,如同女儿的手指,从你的脸上慢慢爬搔下来,清爽的风带着微微的泥土气息扑来,更有缕缕的花香包围。放眼看去,整个的一座园林景区,若不是挂着肉品加工企业的牌子,保准没人当这是工厂。杨柳依依,好花缠绕,曲径通幽。娱乐休闲场所,也应尽有,如电影院、游泳馆、健身房、图书室、后花园。尤为是后花园,景色奇异,如同一个小杭州。你看那碧波轻荡群鱼争先恐后的湖面上,有凉亭台榭,有鸟雀高亢。湖的左右两边是奇花异树,静谧宝地。

美丽锦秀的风光和舒适宜人的业余文化,构成了独一无二的生活环境,是肖平聊以**的药剂。

“肖平,等等我,干嘛走那么快?”肖平收住了脚步,心中豁然开朗。他的心怦怦的跳动了几下,忽然又生出几分恐惧来。随着喊声,一位清纯秀丽的女孩子迎了上来,朝着他腼腆一笑,撒娇地甩着手臂道:“你忘了,你说过要陪人家溜冰的吗?”

肖平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想找个借口推掉她。可当他看到她那双清澈如水波一样的眸子时,不由改变了主意,轻轻地“嗯”着说:“等我洗个澡,再去好吗?”其实肖平根本不喜欢滑冰,只是爱屋及乌罢了。至于他喜欢什么运动,自己也说不清楚。运动只是他在无聊中的解脱方式而已。

女孩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臭美。”接着又伸出手去,在肖平脸上轻轻一抹,一片白色的粉尘便消失了。

肖平的眼中,一圈莫名的泪水,转动了起来,浑身也暖融融的一直到心里。毕竟是除亲人外,一个女孩如此的对他这么好。

“你快去洗吧!洗完后,去宿舍找我,我在那等你。”女孩已止住笑,目露真诚的说完后,倒退着挥手,向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女孩也来自农村叫侯春霞,与肖平刚刚确立了恋爱关系,同在一个车间却不是同一个班。只是昨天晚上,春霞替同屋的一个女孩顶班,才和肖平上了一个班。虽然如此,他们在工作时都尽量避免交往,以免让别人说闲话,传到主任耳朵里受处分。

肖平洗过澡后确实精神了不少,也更显得英俊潇洒了。经过一夜的苦熬,瞌睡竟然不再困扰了,只是太阳穴隐隐地作痛,不过没关系,反正明天是礼拜天可以好好休息。侯春霞也不上班。原来她顶班是假,换班才是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今天和他出去痛痛快快的玩。

肖平见到侯春霞时,她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显然已经小憩了一会儿。

肖平轻声地道:“你很困吗?要不,我们今天别去了。”

“谁说不去,我才不困呢?”侯春霞眯着丹的风眼睁大了,可先前伸出舒展的手臂还没有收回。

肖平从她这一连贯的动作里看出了可爱,会心一笑地附合着说道:“我也不困——我们现在就走。”实则在他们的感触里并没有那种恋人的诗意,有的只是近乎兄妹情的爱护。

侯春霞边向公司外面走边主动的和肖平说着话。

“你怎么会困,昨夜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怎么,你进工作室了?”

进去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你今天还有精神陪我玩吗?”

“那你进去干什么了?”

“我帮你把防腐剂倒在水里化开了。”

肖平如电击一般,怔在那里,脸变得煞白。侯春霞开始觉着纳闷,渐渐的也呆傻了。许久肖平才缓过气来问侯春霞昨夜是几点进的工作室。侯春霞怯怯地回答说三点钟。

肖平双手一瘫,喃喃地说“完了,完了……。”

原来,肖平在侯春霞化好的防腐剂中,又加进了一倍的防腐剂进了原料里,倘若把加工好的食品吃到人肚子里,是要出人命的。而且随着产品的不断输出,会有不断的人有性命之危,那可就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惊天巨祸。

侯春霞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仍抱着一丝希望,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便哭也似的推着肖平的胳膊说:“你,又放进去了吗?”

肖平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片乱响,连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但对她的问话还是听到了,便无力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侯春霞很害怕,不可压抑地轻泣起来,并叨叨着:“我是想告诉你的,结果就忘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不想被开除,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回到农村老家。”

肖平不同于她的想法,在他的思想开始运转时,首先想到是他人的安危,社会的混乱。脸上的神情由惶恐与颓然转向了稳定与毅然。侯春霞艾啼的言语已排除在他的意识之外,他只是本能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头,接着不顾一切地掉头向车间的方向跑去。

侯春霞在突然的创击下,变得六神无主,见肖平甩开她跑开,就哇得一声像小孩子似的哭出了声。

肖平匆忙而行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向侯春霞报以关切的目光,又理智性的返回到她身旁。侯春霞也马上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止住了哭泣,泪水涟涟地问肖平:“你要去哪里?”肖平看着她的样子,一阵酸楚,蠕动着唇却没有张口,目光不自然地转向一边,沉闷地说;“我去车间,把事情说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侯春霞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用请求的目光看着他,连连地说:“不,你不能去,我们两个都会被开除的,说不定还……”

肖平从她未能说完的话中,预知到了下文,是呀,那是可怕的,除失去工作,还有可能面临公司的经济处罚。经侯春霞这么一提点,肖平又胆怯了,内心的矛盾使她左右为难。可不论怎么说,他还是决定揭露真相,隐瞒事实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他很快的就打消了疑惑,故作平缓地说:“春霞,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我们将事情隐瞒了,一定会害死很多人,那时我们面对的就只能是法律了。”

侯春霞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此刻也想到了隐瞒的后果,只是在内心酝酿着一个更为万全的法子。

肖平以为侯春霞在那里一言不发,是同意他的主张了,安慰了一句就要走。不料侯春霞伸出手拦了他的去路,胸有成竹地说:“我们都回去先想想法子。要是实在没折,中午咱们再去报告。”顿了一下子又解释道:“夜里的产品,可能还没来得及打包,到了销售部最快也得明天。”

“可是……”肖平抬起胳膊,用食指搔着太阳穴,略有思忖地说。却被侯春霞及时的打住:“我们从村里来不容易,多考虑考虑不行吗?”她被泪水蒙着的脸上显出乞求的神情,语气中也交织着许多莫名的成份,恰给肖平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并惺惺相惜,由彼及此的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于是肖平并不坚定的意志,被侯春霞一句话完全的动摇了,同时也为她瞬间转变的情绪不解。事情重大的压力容不得他多想,魂不守舍的点点头,同意了侯春霞的建议。

侯春霞看了她一眼,低垂下了头,轻咬着唇说:“我先走了,中午我去找你。”语毕头也不回的朝宿舍走去,猝然间又急跑了起来。

肖平拐进了一处绿荫的道上,穿插过几条小径,来到一排干净整洁的平房前。此处是公司男工的住宿区,由于人员少,故房舍也比较简单。屋前开满了粉红的桃花,在肖平看来却刺眼的厉害,便逃一样地推开了一间房子的门,躲了进去。

屋里非常的安静,空无一人,六张床铺,依左右墙壁而立。肖平僵尸一般地躺在中间一张床上,拉起蚊帐,冥思苦想,不多久,居然睡着了。毕竟夜里十二个小时,有十个小时是在工作中度过。

肖平醒来时,只听得耳边笑声叫声,沸反盈天的连成一片。赶忙爬起身来,看到地上有一只小火球,吱吱尖叫着乱转。舍友刘平提一截短棒跺着脚呼喊着追赶,左边张健咧着嘴大笑,右边是陈阳做拦截的动作,叉开腿,身子向前倾着,嘴边同样挂着慵慵的笑。

蓦地小伙球吱吱地叫着逆转了方向,跳跃着向他扑来。肖平机械地坐起身,岂不知有蚊帐挡着,火球不偏不倚地撞在蚊帐上面,火苗随之扩散燃烧起来。肖平双手慌忙地扑打蚊帐,想把火灭掉,却更糟。一旁的刘平见惹祸,偷偷的溜出门去,张健抢上前,一把扯了蚊帐,才算没有让火烧到上铺去。

肖平心情本就不好,经这么一闹,气越加不顺了,跳下床,怒目而视地吼着:“你们在哪玩不行,非要在屋里玩火烧老鼠,一群混蛋。”

张健没有生气,反倒一脸的诧异之色。想不到一向秉性温和不易动怒的肖平会发这么大的火,陈阳觉着理亏,认识到了错误,上前一把拉住张健往出退,想不了了之。

肖平今天不知是哪根筋结住了,也抢上前去,一把扯了张健的衣服,不依不挠地说:“你陪我蚊帐。”

张健没有好眼色的回头瞥了他一眼,使劲甩开被肖平扯住衣服的手说:“你这人真烦,你又不是没玩过老鼠,上次你还把门帘烧了。”

肖平听张健提起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便缄口不语,缓缓地坐在床头上,满脸的怒气随之化去,成了一潭无波的死水。

肖平玩火烧老鼠烧了门帘的事,是去年冬天发生的。那时宿舍里常有老鼠出没,说来也怪,这老鼠什么也不偷不啃,偏往人的被窝里钻。清晨起床,一撩被窝好几只老鼠排着队儿往地下跳。惊恐之余,大家想尽了办法,有的将被子用曲别针封严实,有的将纸板钉在床上,留一下小门供自己出入,晚上睡觉时全部密封。这些法子,是有一段时间收到了效果,但没几日老鼠又堂而皇之地躺在了被窝里,所有的防护物品都被老鼠破坏,于是触恼了众舍友们,一场前所未有的灭鼠行动便展开了。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针对老鼠的行径路线和有可能藏身的洞穴,皆被置了捕鼠的器械。

没有几日,死鼠便在外边的垃圾堆上铺满了,却受到公司的严令禁止。一次张健又抓到了老鼠,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坐在床上显得无聊的肖平搭上了茬:“来给我,让你们看一场好戏。”张健便把老鼠递到他手里。肖平从床下摸出一瓶极易燃的润滑油,挨着老鼠的脊背将油泼了上去,再用火柴点烧撒手,痛的老鼠四处奔逃……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捧腹不止。没想到的是烧晕了头的老鼠最后竟冲着门口挂着的门帘奔去,一时间火光升腾。虽经众人抢救,却只剩下半条,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避寒,干脆摘下来藏了起来,成了往老鼠背上抹油的材料。当服务员来查实取证时,众口一辞的装作不知,自然不了了之。可自己却受不了,大冬天的有门帘时,晚上睡觉还闷着头,这下可好,半夜里常有人冻醒。罢了,只得众人积资又买了一条门帘挂上。按理说买门帘的钱应该是肖平出,而张健却提议,肖平给大家带来了乐趣,也找到了逗乐的法子,这钱大伙出了算啦!

今日张健又将那件事提上日程,作为要交换的条件。肖平只得作罢,息住怒火。正是因为那件事,肖平暗暗恨过自己,恨自己的无聊低俗、野蛮。可在恨过之后,他又会干一些莫名无聊的蠢事,比如和他们一同捉了苍蝇去喂蚂蚁,或在开了资后悄悄的关起门来赌钱,输光了就睡觉,赢了跑到酒店去大喝一顿,要不到商场疯狂购物。一个静坐时,他又恨自己,恨到深处,便使劲地掐自己的身体,直至伤痕遍布,好使引导他犯错的灵魂得到惩罚。

他有时感到困惑极了,似乎内心里总有一种支配自己去寻找的欲望,可究竟去寻找什么又不清楚。

一张大网,横在面前,看得见光却摸不着,于是左冲右突,结果却无济于事,一次次的失望。随之消极诞生了,使他堕落,便开始学着赌钱、喝酒,至于捉了苍蝇去喂蚂蚁,火烧老鼠,也是迷茫中,产生的绝望导致的行为反应。

甚至与侯春霞的爱情都是建立在一种寻求**的砌基上。

说实话他不懂爱情,也不知道面对爱情该尽怎样的责任,该以如何的心态去正视它。

他只模糊的明白,他与她在一起会少一些孤独,也会让炽热的欲望产生的诱惑,得以释获。

实际上,他们在一起很多地方合不来。她喜欢一切有刺激性的热闹活动,如溜冰、蹦迪、唱卡拉OK,甚至不惜花两个月的工资去买一张刘德华演唱会的门票。

这些恰恰都是他所厌弃的。她便嘲笑他不会享受生活。

有时他真的弄不明白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为何会变成这样,对于她常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对金钱的崇拜和热衷与自己处境的不羁及命运的不公哀叹!他也有同感,只是他清楚时会反醒自己。而她从来不会。不过他并不认为她不清纯不美丽,同样也有共同之处的存在,就是他们都处于困惑中,为了摆脱困惑中产生的孤独和绝望,而寻找欢乐和新的生活方式,这是他们走到一起的原因。

自然当局者迷,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看这么了然的。与其说他们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朋友,或者说是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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