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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身不由己

2000年的海口,街道很宽,卫生情况一般。中午一两点,烈日当空,晒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们仨走在大街上,像奄奄一息的流浪狗。

“太热了。”真的不知道江美这个时候硬要把我们拖出来干嘛,我首先抱怨道。

“我们去买瓶水吧,喉咙要冒烟了。”小黎也提议。

“要节约用钱啊,你们还没有收入,要精打细算每一块钱才行。”江美说得语重心长,我不知道她是真心为我们好,还是另有目的,总之现在我对她十万个不相信。

然后我们就没买,跟在她身后继续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小黎又问。

“到处转转,带你们看看海南的城市,了解他们的风土人情啊!来到一个陌生都地方,我们不都是要先熟悉一下吗?”江美慢条斯理地说,明明看见她满头得汗水,却偏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了解个毛啊,四十度的高温,马路上的柏油都要晒化了,热气潮水般一浪浪地向我们涌来,随着嘴巴吸气的时候钻进人体的五脏六腑,整个人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冒蒸汽,太阳下走了个把小时,快疯了。

“我要中暑了,我受不了了。”

“我也是,这个时候不适合出来逛街。”

我和小黎终于坚持不了了,我们不想再跟着这个人傻乎乎地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这附近有一个我的朋友,我们去她家歇歇吧,顺便去喝口茶,好不好?”江美说,她怎么突然又妥协了呢?

“不好吧,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朋友,我们也不熟,这样贸然前去,会很尴尬的。”

“没事没事,一个之比我们大几岁的姐姐,人很nice的。再说也是咱们四川人,老乡呢,没事的。”

和江美相处这么短短十多个小时,我已经知道了她这个人的处事方式,决定好的事情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无论别人提什么异议,最后还是得屈服于她的坚持。

所以不如不反抗,管她呢,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再说,我这样想。小黎看起来尽管不是很情愿,也没有说话,大概她想的和我差不多。

江美迅速带我们穿过一个小巷子,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栋房子里,这个朋友的家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她们家在二楼,我们刚刚敲完门,门就开了,仿佛主人就站在门后面等着一样。

开门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五短身材,圆圆肉肉的苹果脸,眼睛滴溜溜转得很快,看得出来是个精明人。大热天的,房间里也没有空调,她却穿着正装,紧绷绷地衬衣和包臀裙,我看着都难受,多热啊。

“哎呀,江美,好久不见!”女主人一边热情地和江美打招呼,一边把我们让进屋里。

“好久不见童姐!我和我两个朋友在外面逛街,累了,正好路过你这里,就上来讨杯水喝,不打扰吧?”

“怎么会?哎哟两位妹妹快坐下,海南很热吧?”这个叫童姐的人一边招呼我们,一边给我们倒茶。桌子上正好摆着三个空杯子,像早就准备好的一样。

水温正好,我也顾不得初来乍到,端起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小黎也几乎喝得一滴不剩,我们像两头在沙漠里行走了一天的骆驼,干渴得可以喝下一个水库。

“哈哈,慢点喝慢点喝!看把两个小姑娘给渴得呀!”童姐一边赶忙帮我们把杯子蓄满,一边笑嘻嘻地和我们搭话。

江美也一杯水见底了,我以为她是铁打的身体,不会口渴呢。这个恶毒的校友,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她们是我的校友,昨晚刚到,我带她们出来转转。这是小丁丁,这是小黎,漂亮吧?”江美向她的朋友介绍我们,很夸张的语气和用词,我实在不美,小黎倒是很不错。

“我们四川妹子没有不漂亮的,对不对,丁丁同学?“童姐也和江美一样夸张的语气和表情,我看着难受,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在心里鄙夷地想。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说:“我例外,你们都很美!”

“哪里啊,都好看呢,看你小巧玲珑的,多乖啊!”

我淡淡笑了一下,没有接话,真累。

可是这个童姐似乎毫不在意,她依然笑颜如花,又转向我的朋友:“你叫小黎啊?哎呀,名字好听,身材也好。你有一米六几吧?“

“也不高,只有一米六二,你的身材也好呢。”小黎对人总是很客气友善,不像我,不喜欢就不爱说话,连敷衍都觉得没有必要。

“和你比起来就差远咯!你们家是哪里的?我是达州的,你呢?”

“川北,广元那边,大山。”

“真的是大山里出美女啊!你的父母真了不起,送你出来读书,你们老家的经济情况比我们那里还差呢。当年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继续读书,可是读完初中,父母就怎样都不愿意我再上学了,所以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看见你们读书人,我就很羡慕。”童姐一改刚才奉承夸张的语气,语调降低,变得真诚起来。

“是的,我的爸爸妈妈真的很了不起,他们靠养猪养鸡种庄稼,送我和姐姐读书,在我们那个村,就我和我姐两个女孩出来读书了。”小黎一说起她的爸爸妈妈,就会眼睛里含着泪水,真的,很多次都这样,在学校的时候就是。

“多好的父母啊,别难过,现在你读书也毕业了,挣了钱好好孝敬他们。”

“是的,我一直这样想。”

“我爸爸虽然没有让我去上学,出身社会了,我才渐渐体谅他们的艰难,因为挣钱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在老家种地的农民。我今年二十四岁,出来工作八年,现在也算是有房有车,准备结婚了,我把父母都接到城里去住了,也算是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童姐说得感慨万千,语重心长。

“哇!你这么能干啊?”小黎惊呼道,我也在心里暗暗称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很是佩服。

“那可不?她就比我们大几岁,却取得了这么了不起的成绩,很能干啊!童姐你让我们这些读书人无地自容啊。“江美端着水杯面向着窗外,背对着我们悠悠说了一句。

“哎呀快别这么说,都是机缘巧合和自身努力的结果。“童姐赶紧自谦,让人顿生敬意。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想听听她的故事。19岁的我,对挣钱没有很强烈的想法,但是对故事却依然很感兴趣。像小时候夏天的夜晚,坐在院子里乘凉,听伯父讲民间故事,讲周围的奇闻异事,总是很好奇。

“反正这时候外面热,她们两个小鬼不愿意出去了。你就做个故事大王,给她们讲讲你的故事吧!“江美突然转过身,即兴提议,兴高采烈的样子。

“童姐,讲吧,讲讲你的故事,让我们也学习学习。”小黎央求道。小黎这个人,心地善良,很容易产生同理心,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大都和她一样。因为童姐说起她的父母,理解她父母的辛苦,小黎就在心里把她当朋友了。

我不置可否,听故事当然是有意思的,但是嘴巴上还是没有说话,我是慢热型,对谁都不会一下子就亲近,有时候是故作深沉。

但我终究还是太单纯了,以为只是听一个故事。童姐的这个故事并不只是一个故事,童姐也不单单只是一个童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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