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院门之时,王素吃了一惊。不过两日时光,这院门却摆脱了破旧之象,换上了一副油漆面崭新的“脸面”,两门之间的缝隙也紧合,一旁的母亲和王默愣在那里片刻,过道邻居低语交流,一见他们来,便住口不说了,作势向王素一家道一声过年好。
也有人说大妹子好福气云云,母亲低首沉默不语,两侧的王素和王默看在眼里,一把推开院门,拉着母亲一并走了进去,院子里的模样与昨日他家走时没有什么不同,由此也知并非是家中进了贼盗,王素顿时心里了然了。
一俟进门,仅不过半晌,母亲心情阴郁困顿,真真像是乌云盖顶、不透一丝春风,走起路来,她看着更是步步点地如踏针毡。
见到这一幕,王素再也忍不住了,试问道:“这扇门是福全叔做的?”
母亲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紧抿着嘴巴,旁边的王默显得非常有眼力劲,也不作声,脚下步伐却加紧了不少,王素见状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打开厅堂的门,把提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过了好一阵子,母亲才从那般沉默中挣脱出来,接着意识到一家子还没吃午饭,而此刻日头已经偏西,三人饥肠辘辘,所以母亲马上便收拾好情绪下了灶房做些吃食,王素两兄弟见母亲出了门,灶房烟囱上升起了烟火,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看母亲心事重重,咱们两个还是少说话,若惹恼了母亲,恐怕没有好果子吃。”王默小声斟酌道。
“小弟真知灼见,为兄实在是佩服到五体投地。”王素佯装佩服,竖起大拇指。这幅作态,看的王默忍不住撇了撇嘴。
对于为何母亲这般回避福全叔,王素两兄弟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早已明明白白。
若说起这事,还得从早些年说起,那时父母刚成家,新房安在了靠近县城的地方,当时那里也有不少户人家,大多是想借着县城的东风做点生意,凑合生计,或者在县城里有活儿,贪图个近,但有手里没多少钱,只能在靠着现成的地方买房子。
王兴仪夫妇当时便是这种情况,知道庄户来了新主,各家来串串门联络感情是必不可少的,来的大多是家中的妇女,加上王素母亲口齿伶俐、热情大方,很快几家就相熟了起来。
其中有个妇女与王素母亲关系最好,他丈夫是做木匠活儿的,叫李福全。
通过两人的关系,王兴仪和李福全也认识了,那时李福全时常给家里制作些零散家具,像是桌椅板凳等不值钱的木制品当做礼物给送到了王兴仪家中。
时间长了,王兴仪觉得不好意思,琢磨着自家家贫如洗,盖了这个房子后,其余的钱都用来买笔墨纸砚了。
在得知李福全家孩童已到了三四岁的样子,王兴仪便出动提出要教导他的孩子开蒙识字,这当然让李福全一家喜出望外,很快便敲定了。
不出意料,第二日李福全便把一年幼的孩童给送了过来,因为念及黑子这个名字上不了台面,便又索性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做李甲,这便在家中安顿下来,读起了书,可惜的是,过了两三年李甲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天分。
反而在力气上是一把好手,仅六岁的年纪,便能抬起一根五尺长的实心木头。
再加上后来王兴仪在官学干了几年,攒下了些家底,便把家搬到了城里,也就是现在王素居住的这个院子,时间长了,两家没了走动,感情就一天一天的淡漠了。
后来李福全偶尔得知了王兴仪意外去世,便时不时地托人照顾王素一家,当时家中过得贫寒拮据,李福全便送些干粮肉食。
这一做法让王素母亲很是感激,而且她也看出李福全没有啥坏心思,但是因为要照顾兄弟俩,所以没有表现得太过于亲近,而是比之从前更加疏远了几分,直到前几年,李甲母亲生了病离世。
过了阵子,李福全便托媒人想要提亲,但母亲仍然没有应他,但李福全并未改变热情。
一直对于王素一家能帮则帮,从不推脱,这些王素都看在眼里,他自内心并没有很排斥李福全此人,也想到母亲守寡了半辈子,自己也长大了,想让母亲过上新生活。
这个时代,儒家并没有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对于女性也较为宽容,夫死改嫁的做法时有发生,所以无论从道理还是亲情两方面说,王素都没有让母亲守寡的想法,反而自己因为母亲的这一做法而心存愧疚。
王素站在厅堂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就迫不及待的冲回了房间。
然后转身把门关好,便脱鞋盘腿端坐在床上,重新翻看那本胡伯送给他的《王氏通灵术法》,整本看过一遍后,王素已经对这本书有了个大体印象。
除了之前看过的那些,王素还翻到了画有虎形六法的图,上面的老虎形态无论搏杀,亦或者啃食都画的惟妙惟肖,隐约间有一股气势力透纸背扑到王素的面上,使他不自觉地产生了震悚恐惧之感。
王素仔细盯着第一幅图画,画中老虎正在匍匐在地上,虎目微瞑,眼睛眯成一道线,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的猎物。
整个老虎的皮毛、爪牙,乃至肌肉筋骨都显得格外丰满。
王素根据他多年的品画经验,虽画艺谈不上多精湛,但仍能看得出作此六幅猛虎之图的画家自身技艺的炉火纯青和对于老虎神态细节的拿捏简直像是比照着一只活的老虎画的,黄黑相间的皮毛隐藏在山林之间,只待时机恰当,便会猛地窜出,将猎物一举擒获。
仅观赏了一会儿,王素便觉得心神消耗严重,但他因为心中的急切,顾不上这些旁枝末节,仍然沉浸在这本书中,突然他翻开扉页,看到了一行字,上面写道:“若无秘药配合,严禁冥想虎形六法!切忌!切忌!”
一连两个“切忌”,用朱红色做的墨水在泛黄的纸上甚是显眼,也在同时给王素心中浇了盆子冷水。
王素耐着性子,重新翻到了记载着猛虎秘药的那一页,看着上面的配方,王素忽然庆幸道这并非服用入体,只要在冥想时将之置于手心或涂抹在眉心即可。
首先秘药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份雄虎顶上三寸的毛发,其次,需要雄黄、黑狗血、糯米、当归等诸多药材,再其次是蜂蜜。
对于毛发,书中特意强调是雄性老虎的、并且生长于顶上三寸,其他的还好办,只要手中有足够的银两多在县城里的药铺转上几圈总能凑齐全了,而老虎毛发上哪里弄去,这让王素着实为难。
王素打算先把魏家让抄的书交稿,等凑齐了银钱,再去药铺把除虎毛之外的一切药材先凑齐了再说。
话虽如此,但真正落实到实处,却又让他犯了难,家中如何有闲钱让他冥想养灵呢?母亲平日里已经足够节俭了,省出银钱来让王素哥俩吃的再好一些、买得起纸笔,不至于落后于其他读书人家太多,好不容易靠抄书有了一份收入,岂能移作他用呢。
现实与理想的冲突在王素心中愈演愈烈,直至入夜,他都没有想出解决此难题的办法,他起身来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润了下毛笔就在纸上写道,仔细看,是歌中所需要菜的大体估价,一番计算之后得出了三两银子。
细算下来就是三千文铜板。
静坐了一会儿,王素暗道,自己完全可以按照秘药药方的比例酌情减少,既然无力做出一整幅秘药,那只做十分之一二不就好了?
想到这,王素不由得拍了一下脑袋,骂了自己一句呆子。
然后又仔细翻看了一遍猛虎秘药药方,得出了自己的那个主意确实有可行之处,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
正巧,这时屋外母亲敲响了门,呼唤他出去吃饭,王素一抬头,发现窗外早已变得黑了下来,于是王素马上收拾好书案,把那本《王氏通灵术法》压到一众书中,估计母亲发现不了之后,这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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