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战士们接踵登场,让场上气氛炽烈,欢声雷动。成年的族人长年浸淫箭技下,个个身手不凡,射落的核果数目也大多都在二三十个间浮动,最后铁浩甚至亲自下场,臂动如影,箭出如瀑,竟将竹篓中所有的核果一扫而空,更是赢得了经久不歇的满堂彩!
等到铁浩退后、彩声稍止,篝火旁已笔直插了两支长枪,让大家的眼神又一次灼热起来。
枪法的比试,也即将开始!
铁浩难得地满脸红光,大手一挥,扬声道:
“下面就是枪术的比拼啦!还是儿郎们先上,我们老家伙们押阵!上吧!”
趁着他说话的工夫,达山挠挠头,犹豫着问向喀叶:
“喀叶,你说我还要不要先上?”
方才射箭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他有心想第一个冲上去,又担心重蹈覆辙。
“去吧!早上场比晚上场更好!”喀叶拍拍他背,沉声道,“射箭需要冷静,但比枪气势却更重要!”
达山对喀叶素来信服,闻言再不犹豫,等到那边铁浩刚一宣布,便抢了出去,又是仗着身高体壮,一下便夺下了一支长枪。
另一支长枪也在哄抢中被一名眼疾手快的少年夺得,他扫视没抢到的同伴,满脸得意,可等目光落到另一支长枪的得主,脸上的笑容登时便萎了大半。
望着达山小山般的身板,篝火的倒影几乎把自己全部笼罩,这少年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达山,怎么是你?”
“嘿!怎么不能是我?放心,我会有分寸的。”达山挥了挥手中的长枪,宛如在挥一根柴火棍,眼中精光咄咄逼人。
森巴已持枪来到两人身旁,既为裁判,又作防护,此时他手中长枪往地面一顿,嘹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准备——开始!”
话音甫落,达山已如猛虎般扑出,手中长枪疾点对方前胸!
少年自知敌不过达山神力,一个敏捷的斜跨闪过达山的扑击,枪身转个半圈,斜挑向达山右腋。
达山也知一击建功不大可能,早就留有余力,不慌不忙间身体微转,枪身横拦。
“啪!”
两枪交鸣,达山的枪身仅微微晃动,而少年的枪身却远远荡开,连带他本身都禁不住退了一步,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达山露出自信的笑容,大踏步扑了过去,少年也又一次向后闪过。
达山不断进逼,而少年也在闪躲腾挪间寻隙反击,一时间,长枪交鸣声不断,只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绕着巨大的篝火堆不断奔走。
“好!”枪法的比斗显然比箭术更具观赏性,虽然两人的枪尖已被磨钝,不虞在比斗中出现失手重伤,但还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族人们个个如痴如醉,再一次涌起热情,叫好声不绝于耳!
喀叶也夹杂在人群中,为达山鼓劲叫好,不时也为他暗暗可惜:“哎!这一枪,多挑一下便好了!这一下,转个手腕该多好!保证他立马落败!”
不止达山,连与他放对的少年在喀叶眼中枪法也有很多不精之处。达山固然错失了许多良机,而这少年也总没能抓住达山的破绽。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但是每个少年都要掌握一大箩筐的狩猎技能,分摊到其中一项上的时间便少得可怜了。这两人能把族人教授的枪法练到现在这样初步掌握,其实在少年中已算不错的了,不然也不会有信心抢着上场。
这么一会时间,场上又有了变化,少年气力消耗下,终于脚下一慢,被达山趁隙刺中了肋部,虽经旁边的森巴及时拨开要害,卸下大半力道,还是痛得弯下了腰。
森巴一边扶起少年,一边高声宣布:“达山胜!”
“哇!”“好!”全场掌声雷动,达山高举长枪,身心舒畅地迎接族人们的欢呼。
挟得胜之威,达山将少年遗落的长枪插在面前,圆眼熠熠生辉,向少年们大喝道:
“还有谁来!”
按规矩,谁把这支枪拔起就算向达山发起挑战,可是达山身高体长,少年们都知道他的厉害,此时大都避开他挑衅的目光,一时间,竟无人敢应战。
望着他的凛凛英姿,喀叶不禁会心一笑,在大家水平相差仿佛的情况下,身体素质的差距便凸显了出来,这方面达山自然大占便宜,估计少年中已罕有敌手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移向铁翎,略有些疑惑:据他所知,铁翎因为父亲是狩猎领袖,又自幼聪颖坚韧的关系,十岁起就开始接触起枪法,比自己至少早一年,他的枪法偶尔也见过一两次,纯熟之处,按说绝对足以抹平达山的身体优势,稳压他一头才对,没想到他竟然没跳出来挑战。
但见铁翎脸色有些难看,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似乎根本没听到达山的挑战。
喀叶却不知铁翎因为自己的缘故,于最引以为傲的箭术上大受打击,此时心情已跌落到谷底,正是灰心丧气之时,哪有这个心气去与达山争雄?
“嘿!没人?那可不行!”见到竟然没人应声,铁浩笑着站了出来,“规矩不可废,小的上了才能上老的。既然你们自己不上,那我就点名了啊。”
篝火聚会上的比试,每个人必须要登场,这既是对战士们的激励,也是对他们的检验。
说罢,大手状似随意一指,点上了最左边的少年:“你,先上吧!从左向右,你们一个一个比过,一个也不能少!”
铁浩深通御下之道,平日里从不偏袒自己的儿子铁翎,反而对他要求尤其严厉。此时也不例外,没有从最靠右边、枪术稳压达山的铁翎开始,反而确定了从左至右的顺序,变成让他最后一个出场。
听到还得上场,聚在一起的少年们骚动了一下,但还没人怂包到与同伴换位置。被点名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苦着脸上前拔起达山面前的长枪,和他战成一团。相较前一个少年,他更加不堪,招式衔接明显生疏,只几招便败下阵来,被达山势大力沉的下劈震飞了手中长枪,要不是旁边的森巴及时遮挡了一下,搞不好还要被收势不住的达山打得头破血流。
“达山胜!”
不用森巴宣布,人群中早已爆发出喝彩,围坐一团的少女们望着神威凛然的达山,好几个都开始眸子发亮,交头接耳,捂嘴低笑起来。
接连得胜,达山气势如虹,手中长枪越发得心应手,大开大阖间自有睥睨威势,片刻间竟又将两个少年杀得丢盔弃甲,飞快败下阵来。
族人的叫喊声愈发高昂,不少族人已经高声呐喊起来:
“达山!”“达山!”
在这一股股动人心魄的声浪中,已排在最边上的喀叶大步上前,眼神中既有凝重,又隐隐有些兴奋。
“达山!”他走到达山面前,目光炯炯。
“怎么?”达山望着喀叶,突然压低了嗓门,借助喧闹的掩护低声道,“想叫我放水吗?”
“当然不!”喀叶傲气顿生,扬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已连战了好几场,对你可不太公平,要不要休息一下?”
达山一愕,接着忍不住大笑起来,豪气干云喝道:“来吧!难道你还想打赢我?”
两人自一起狩猎以来,感觉脾气相投,渐渐熟稔了起来。私下里偶尔也会较量较量,箭术达山虽然已渐渐被喀叶甩开,但枪法他一直很有信心!虽然明显能感觉到喀叶的进步,但靠着自己的天生神力,也总能将他击败!
只不过经过喀叶一激,他原本对这好友放水的心思也完全熄灭,争胜之心大炽下,已决定全力以赴。
“小心了!”喀叶微微一笑,探手抓起枪柄,突地手臂前翻,红色的枪身倏地弹起,尖端处直跳向达山的双眼!于拔枪的一刹那,喀叶竟是悍然向身强力壮的达山发起了强攻!
这一下又刁又急,所幸喀叶提醒在先,达山头部后缩,枪身前托,险险架住了这神出鬼没的一枪。
而喀叶枪身一触即收,长枪或挑或刺、矫杳如龙,片片枪影笼罩达山全身!
“好!”族人们纷纷鼓噪起来,只觉这一场喀叶一扫前几场被动防守的颓势,一开始便尤其精彩。
“啪”“啪”“啪”……两枪不停交击,发出绵密细碎的炸响,只是片刻工夫,喀叶已不知刺出了多少枪,顿时便杀得达山冷汗直冒,疲于应付。
喀叶的枪法已经这么厉害了?达山心中狂震。自己八九天前不也才和他比划过一场,他的枪法还没有这么迅疾巧妙,无从招架啊?
斜挑、上刺、点、扎……长枪在喀叶手中如流水般演绎出诸多技法,虽然还远未达到神出鬼没浑然天成的程度,但已是相当娴熟,完全压制住达山的枪势,让喀叶不由身心舒畅,越打越觉得心应手。
每天早晚不辍的苦练、学习时记忆于脑海并反复回忆不知多少次的画面、闲暇时的不断请教和揣摩、临睡时全身的酸痛和疲惫、双手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的水泡……终于让喀叶的枪法一点一点地成熟,一点一点地引起了质变,今天竟成功将达山压制,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啪啪啪!”喀叶越打越顺、越打越猛,攻势如狂风骤雨,直压得达山摇摇欲坠,刚才的气势顷刻间泄了八八九九。
这样可不行!达山银牙暗咬,突地一步后跃,拉开了空档,接着长枪横抡,扫向进逼而来的喀叶。
喀叶气势占先,竟是紧咬不放,夷然不惧地迎了上来,枪身平推,牢牢地架向呼啸而来的长枪!
“啪!”
刺耳的撞击声在耳边炸响,达山喀叶两人同时一震,齐齐往后倒退了一步。
喀叶力量略逊一筹,退得更远半尺,但他的心中却反而更笃定:自己连日的苦练已是初见端倪,不止枪法稳压达山一头,连力量都不弱他多少了!
“再来!”他吐气开声,又一次扑向达山,居然再次选择了强攻!
而此消彼长,达山万万没想到自己赖以称雄的力气都在喀叶面前失利,心中一慌,枪势更乱!
“啪啪啪啪——”又是一连串爆豆般密集的声音,却又忽然顿止。不断交击的两人蓦地分开,喀叶含笑收势,达山则茫然低头,左手抚向自己胸口。
分出胜败了?这场不似前几场的局势分明,大多数族人望着两人,还没明白过来,一旁的森巴却毫不犹豫地大声宣布:“喀叶胜!”
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最后数招,达山终于支持不住,被喀叶抓住破绽,一枪点中了前心!
难能可贵的是,喀叶这小子明显收放自如,最后这一下点到即收,让时刻准备出手阻拦的自己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森巴不由又看了喀叶一眼,心中更添惊艳:这小子真不简单,只这一下的精准拿捏就能看出他的火候了,他才刚学了不过一个月,真是不可思议!
“喀叶胜!”
伴随着森巴的宣布,场上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谁也没想到,喀叶竟然真的将刚刚还威不可当的达山击败!
达山摸了摸被枪刺中的地方,毫无疼痛之感,低头看去,连皮肤都没有发红,哪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已是手下留情,心中更是佩服。
“是我占了你力气消耗的便宜,不然,咱俩还有一打。”赢了的喀叶并无得色,反而真挚地劝慰起达山来。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达山扬起头,说得斩钉截铁,脸上虽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佩服,“喀叶,一个月前,你几乎不是我三合之将,但现在你的枪法已经让我没话说了。我达山就一个字,服!以后我也得跟你学学,不能再总是偷懒了,就像你常说的那样,平时多流汗,猎时少流血!”
说罢,他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插,和喀叶拥了一下。
拥抱是族人表示尊敬和友好的礼节,喀叶也顺势拍了拍他的背:“好好练,你要是枪法再有提升,那才叫人形凶兽、当者披靡呢!”
“嘿嘿,人形凶兽!”这个新奇的称呼让达山不知产生了什么联想,发出一阵傻笑,接着他回过神来,重重拍了拍喀叶的背:“喀叶,加油!”
达山很快便走了回去,只余喀叶卓立场上,声浪如潮中仍是一脸平和,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
他毫无达山那样意气风发的姿态,但应战他的少年却步履沉重,压力只多不少。
只是看喀叶连喘息都没有的绵长呼吸,便感觉似一潭平静的汪洋,顿生深不可测之感。
“这还有得打吗?”少年心中呻吟,未战已先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