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压抑住脸上的表情变化,苏定佯作试探地问道:
“对了,你们在‘树葬’仪式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没有?”
“‘树葬’仪式?没有啊!唯一的不对……就是你小子吐血了!”森巴和牙子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怎么?阿叶,你看到啥东西啦?”
“呵呵没有,我也是奇怪自己咋身子骨好恁快,就问问‘树葬’仪式的事。”苏定心里一沉,嘴上却打了个哈哈,随口胡诌道,“这一定是‘圣树’大神对我的垂青和恩赐!”
“‘圣树’大神?!”森巴和牙子先是感到疑惑和不可思议,接着想到了前几天这小子在“圣树”大神的恩赐下死而复生的事情,顿时心里也打起鼓来:
对呀!“圣树”大神连生命都能重新赐予喀叶,帮他迅速恢复身体对于无所不能的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圣树”大神偏偏会对喀叶这么垂青,这么青眼有加,喀叶肯定入了“圣树”大神的法眼了!
森巴和牙子看着喀叶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敬畏,但确实不比刚才的随意了。
“巴哥,咱们……真要把喀叶关到兽栏里面?”牙子有点踌躇地问道。
“这个……”森巴也感觉有点棘手,“算了,一会儿我再跟铁浩说说吧!”
苏定无奈地笑了笑,对于他俩的态度变化,他也只能在心里摇头,深感族人们对圣树的信仰真是根深蒂固,不过,圣树好歹是个不错的借口,可以向族人们搪塞过去自己这次身体的离奇恢复。至于“树葬”仪式上发生的一切,他本能觉得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就快到了!”森巴的话音把苏定的思绪拉回,举目望去,只见圣树巍峨的身影已在视线中不断放大,纵横交错的枝桠在夜空中像一条条扭曲的触手,仿佛随时都要从黑暗中探出它们嗜血的触角。
苏定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放缓了脚步,望着圣树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敬畏和戒备,经历了“树葬”仪式上的一幕,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再把它当作一棵纯粹的植物来对待了!
“噗!”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苏定还没回过神来,森巴和牙子已都伸出一只手拦在苏定身前,森巴望着圣树的树丛,嘴角却噙起了笑容:“当心点!古多!古沃!别射到我的脚啦!”
苏定这才惊觉,低头一看,只见三支箭羽一字排开,横插在三人脚前三四十公分的地方,尾端还在轻微地震颤着。
苏定不由微微色变:“好厉害!这准头!这……这是神箭手吧!”
“噗嗤!”不仅身旁的森巴和牙子闻言失笑,连树丛上都传来爽朗的笑声。两个矫健的身影从树丛上“刺溜”窜下来,其中一个打趣道:“这也叫神箭手啊!那咱们族里的男人都是神箭手了!”
另一个也笑嘻嘻地拍了拍喀叶的脑袋道:“森巴!牙子!这么晚了你带着喀叶过来干什么?这可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
借着皎白的月光,苏定定睛向两人看去,只见古多古沃长相酷似,都是棱角分明的方形脸上长着浓密又凌乱的胡茬子,看来应该是双胞胎。
“这是铁浩的命令!”森巴看了苏定一眼,向两人简要交代了几句,较为持重的他并没有说喀叶被“圣树”大神赐福恢复身体的猜测,只是将铁浩的命令告诉了古多古沃两人。
说完后,便对苏定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叶,你先在这里呆一会,我再去铁浩那里问问,说不定一会儿就把你提前放出来了!”
虽然在这儿呆一夜肯定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但苏定确实也不想给森巴他们添麻烦,他忙说道:“不用啦!森巴大哥,我在这里呆一夜挺好的,你不用给铁浩哥说了!”
“不妨事!”森巴露出憨厚的笑容,朝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和牙子两人往回走了。
别过森巴两人,古多继续回到了树上值守,古沃则带着苏定往身后的圣树丛里面走去。随着他们的靠近,兽栏的面貌也越发清晰。入目所见,尽是圣树盘根错节的躯干,树皮在月光下映照出黝黑的反光,但和树葬仪式时见到有点不同的是,这里的树干靠下一点的位置大都像棋盘一样纵横交错着,自然而然形成一个个天然的网格,只是越往上才渐渐恢复了平日常见的虬结盘错模样。
“这就是兽栏吗?竟然是这个模样!好奇怪啊!”眼前的古怪景象让苏定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嘿嘿,小家伙,以前没来过这里吧!”古沃看着苏定的表情,嘴角泛起了一丝得意,“这可不是小孩子扮家家的地方!像你们这种小屁孩,谁要是敢没事靠近,我就用弓箭射得他们哭着喊妈妈!”
苏定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怪不得自己对这里基本没什么印象,原来是有几个“好门神”!不过他也发现了古沃并不难亲近,趁机便向他请教起来:
“古沃大哥!这些圣树怎么都是这种形状?不像是天生的吧?”
一提到这个,古沃显得更得意了,脑袋晃得脸上的胡碴子都飘动了起来,狭促地冲苏定挤了挤眼睛:“你猜猜?”
苏定略一沉吟,说道:“难道是它们枯死了以后你们编的吗?”
“笨!如果圣树枯死了,很快就会化成灰末,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苏定一阵无语,看着眼前如同人工改造过的圣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的园艺盆景。园艺盆景不也是这样,通过种种手段来使植物呈现不同的形态吗?
“我知道啦!原来这些圣树是你们人工种植出来的!”
旁边的古沃长大了嘴巴,望着苏定忘记了说话,显然没想到苏定这“小孩子”能这么快猜到,愣了一下才使劲拍了拍苏定的脑瓜子:“不错呀!小喀叶你还挺聪明的!”说着指向面前的圣树丛,言语间充满了自豪:
“以前我们圣木族是没有兽栏的,有时候捉到的猎物太多,也没地方养,只好宰杀掉,可是又一顿吃不了那么多,最后好多肉都可惜地扔掉了,特别是夏天,只要一天肉就都臭了不能吃了!”
“不过在与圣树的朝夕相处中,我们逐渐获得了‘圣树’大神的认可,这些伺候圣树的本领呀!都是我们族里好几代大巫不断从圣树那里获得赐福与启示,直到十几年前才成功掌握的!”
“现在好了,打到多的猎物,我们可以先养起来,等收成不好的时候再宰杀吃掉。族里人现在不用再经常饿肚子了!……”
一说起这个,古沃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脸上都洋溢着不一样的光采。
苏定静静地听着,心里也油然地有些钦佩:对于一个原始部落来说,能够掌握这种园林技艺确实也挺出乎他意料的,也难怪他一开始没想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片圣木组成的大网前,苏定以为古沃说话说得忘乎所以,好心提醒道:“古沃大哥,走错了吧,前面没路了。”
“嘿嘿!没走错!”古沃却又狡黠一笑,伸手按在一处圣树的枝杈上。
他的手上突然闪烁出阵阵红光,虽然黯淡,但在这漆黑的夜里也颇为醒目!
“波!”
枝桠处的枝条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让苏定吓了一跳。
古沃对苏定的惊讶异常满意,一边如法炮制打开着其他的几个圣树树杈,一边颇为自傲地指了指自己:“唔,看到没有,能看守兽栏,除了要聪明敏锐勇敢细心,还要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知道么?我栽出来的那些树,树干比古多栽的还紧密笔直呢!”
“怎么做到的?”苏定心中被惊讶震惊所填满,拿起一条刚刚断开的圣树枝条端详起来,发现这就是一条普通的圣树树梢,惟一和其他树干有点不一样的就是它的顶端似乎有一些不同,在月光下反射出一抹细微变化的黑光。
“别摸!那是虎蚁的巢穴,要是被它们多咬上几口,丢了命可别怪我救不了你!”耳边传来古沃的提醒,“快跟我进来吧!”
“啊?”苏定忙把手中的树杈甩掉,抬头一看,只见古沃早已弄出了一个可容两人穿过的洞口,正在洞里面催促他进去。
苏定忙跳入洞中,紧跟上古沃的步伐,在古沃轻车熟路地带领下向前走去。
“古沃大哥,你刚才怎么手上红光一闪,洞口就打开的呢?”
“你是说这个么?”前方的古沃背过一只手,手上突然闪烁出了一抹抹明灭不定的红光,让苏定看直了眼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
古沃稍微偏了一下头,看着喀叶笑道:“其实也没啥,小喀叶,等你‘成人礼’以后这些自然就会了!”
“成人礼?也是仪式么?”苏定喃喃重复着,脸色隐约有些抵触和恐惧。
“是啊!”古沃头也不回地答道,“小子,别走神,跟紧着我点,有些地方对你来说还有点危险。”
苏定一愣,忙紧跟在古沃身后。
两人走在一个个两侧布满圣树网格的走廊里,时而转弯,时而停下来开门,有时古沃甚至隐含戒备地手泛红光,拉着喀叶在某个兽栏旁快速通过。
又走了几十步,两人就已经身处一片迷迷蒙蒙的幽暗之中了。月光的光华早已被头顶的树林所遮挡,四周也越发地阴冷幽深,网格的后面似乎隐藏了不知名的危险,偶尔有几点闪烁着荧光的眼睛看过来,却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苏定的喉结耸动了一下,忍不住往古沃身后靠了靠,古沃似有察觉,微微放慢了脚步,旋即发出了一声轻笑:“嘿嘿!小家伙!在这地方呆一晚上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不过现在晚上已经过了一半,你也呆不了多久啦!喏,到啦!”
说话间,古沃已停下脚步,熟稔地打开了一个圣树的门,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钻进去,而是静静地看着苏定,显然这就是苏定今晚的“家”。
苏定强忍住心中的畏惧,迈步走入其中。
“往中间坐点,小心别太靠近边上,你旁边的褐狼爪子可长着呢!”古沃好心叮嘱了一句,把门又重新锁上,心里暗道:等会你就知道恐怖了,希望你别哭鼻子!
“踏踏踏……”古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定盘膝坐在兽栏中间的土地上,感觉如坐针毡:
“呜——”耳边响起一串悠长的狼嚎,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从圣树网格的间隙中亮起,正隔着圣树向这边望来。
被这绿油油的眼睛一瞪,即使明明知道它们就在圣树的另一边,苏定也仍不住头皮发麻,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知哪个角落里响起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嘶溜嘶溜”的吸吮声,在呜呜咽咽的阴风中,杂乱地交错着。
“呼!”“呼!”耳畔忽然有气流在挥舞,拂动了苏定的发梢,他腾地从地上跳起,黯淡的光线下,隐隐地看到几道银光在眼前掠过。原来,竟是一只狼爪正伸过网格的网孔,银光正是它锋利爪尖反射的!
“嗷!”看到苏定站起身来,这条褐狼甚至把头都伸过了圣树的网孔,向着苏定发出危险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