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狐妖和书生
秦风提起笔，脸色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脑海中画面纷乱错杂。
时而是故事里狐妖和书生相依相靠。
时而是姑姑沉睡在床榻之上，不自觉诉汤药苦口，自己将蜜水渡入她口中。
良久，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笔：“掌柜的，这幅画对我来说，太难了。”
“风公子犹豫了这般久，才说画不出来，是否是觉得妖怪凶残，背信弃义，人与妖不两立的原因呢？”
掌柜的淡淡微笑着道。
秦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起初我确实是这般想的，我确实对妖怪恨之入骨！”
不知为何，掌柜的在听见秦风说对妖怪恨之入骨时，眼睛竟是微微一眯，眯成缝的缝隙里似乎有凛冽光芒一闪而过。
秦风却是感觉到周围骤然一寒，猛的打了个寒战！
他摇了摇头，以为是错觉，继续道：“前不久我遇见了妖怪，他想吃我，我姑姑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对，就是上次我来的那天，要不是仙人出手，我和我姑姑都必死无疑了……”
掌柜瞪大眼婧，满是惊讶，以及关切道：“原来那天是风公子和那位贵人遇见了妖怪！风公子现可觉甚不适？还有，不知那位贵人……她是……风公子姑姑对吧，她目前又可好？”
“我尚可，但是她不是很好，还在养伤……”
秦风摇头叹了口气道：“您说经此一事，我怎会不对妖怪恨之入骨？但是我觉得吧……故事里的狐妖，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她的夫君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如果是为他们作画，我心里是愿意的。”
掌柜的堆起了笑脸。“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他们都挺好的！”
说罢，他抚掌叹息道：
“其实呀，风公子，这人啊妖啊，都是一样的。妖杀修士取心，主要是为了进化天赋，或者为普通妖魔开启灵智。而修士杀妖取丹，则是为了修行，只不过各自立场不同而已，实无好坏之分……都说妖怪祸害众生，其实人类数量数以千万计，妖怪又杀了几人？”
掌柜的怎么对妖怪，修士这么了解？他说的修士，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吧。秦风心中疑惑，脑筋急转，更是迸发出很多猜测，甚至还有个猜测让他格外惊慌，但是他都没有说出口。
“风公子，你知道吗？在你们江南，妖怪其实非常之少，普通妖怪基本不怎么吃人，有的妖怪实力还没有你们一些凡人强。只有极少数大妖肆意吃人，不过顶了天，一年也就吃上千百个。反观江南诸侯之间，这数十年来争斗不休，人口死伤动辄以万计！
事到如今，这天泽外头还是刀兵不断，天泽往外百里，骸骨遍地，十里难闻鸡鸣！风公子，让这天下不太平的，不是妖魔，而是你们这些人啊！”
秦风闻得此言，听得他对外界的形容，却是呆在原地，心如大鼓被重锤敲中，轰然做响！
他不敢置信！
这是外头的世界么？
秦风结巴着道：“不，不会的吧，我见这里人人不愁衣食住行，也没有什么打打杀杀，外头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这里有阵法保护，足够安全，便是仙人和妖魔也无法太过深入！这一切，全靠的你们先祖庇护啊！”掌柜的摇了摇头，淡淡笑道。
秦风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掌柜的微微颔首。“风公子若不信我的话，可择日去天泽之外瞧瞧！至于这画……罢了，若风公子觉得人妖不两立，迈不过心里的坎，不愿意画，那就算了罢！”
秦风连忙摆手道：“非为不愿为他们作画，实为没想好怎么画，实不相瞒，我今年年方九岁，此前我自以为我已明白何为爱，无非守护自我重要之人，瞧见她们欢欣而已。
可今日我却瞧见这故事中的爱，与我想象中大不相同，是以陷入迷茫，不敢轻易落笔。若我勉强为画，留下一份糟粕，丢人现眼不谈，更辜负了贵方大掌柜对我的知遇之恩啊！”
“原来如此……”掌柜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不能画就算了罢，就是可惜了啊，想必大掌柜会觉得遗憾罢！”掌柜的摇了摇头，随后继续对秦风道：“风公子，江南多危险，我也不准备在此久留了！这间避雨斋，以后便是公子的了，里面的书籍，亦是如此，公子请将此钥持好，随身携带。”
说着，他将一柄长钥推了过来。
“对了，普通铜钱太重，我等不会带走，书斋后院床下，还有数箱铜铁，携带不便，换成金银又太过麻烦，就不带走了。君可任意取用……”
“这么多东西，秦风愧不敢当！”秦风慌忙摆手拒绝。
掌柜的笑道：“不如这般，风公子，这个屋子，还有那些铜铁约摸折合八百两银子，你写上一张借据给我带走。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大掌柜的使人来取，凭借借据，你再送还便是！至于那些书卷，我等别处另有备份，君且先保管就是了，如有遗失也无需负责！”
听他这么说，似乎也行。秦风咬了咬牙，终于接过钥匙。反正他们也带不走这些东西，自己以后想办法再归还给他们吧。
秦风写下欠条一张。
犹豫片刻后，秦风又道：“大掌柜的和掌柜的如此厚爱我秦风，我再拒绝的话，实在是太过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了！绘画之事我便姑且一试，定当尽力而为！”
掌柜的立刻露出欣喜面容：“风公子赏脸，在下不胜荣幸！”
“惭愧惭愧，掌柜的太过抬爱了，我还是清楚自己的分量的，现今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孩童而已。”说罢，秦风先是砚了砚墨，然后使那狼毫笔在那墨中几番浸润，片刻后提起。
然后他凝视宣纸，心中默默构思，片刻之后，一副画面在他心中跃然而出：山丘之下，草庐之中，书生怀抱青狐，一人低头，一狐抬头，彼此凝望。而天空之中，乌云堆叠，狂风大作，无数妖魔鬼怪，正向他们俯冲而下！
秦风在心中定下他们模样，又是片刻酝酿之后，他落笔而下。
时间缓缓流逝着，渐渐的，在那宣纸之上，一人一狐的轮廓开始渐渐清晰。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和秦风心中的影像，渐渐重叠起来了。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秦风深吸一口气，手上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大体绘制完成，最后需要绘制的，是他们的眼睛。
秦风久久没有画下那最后几笔。因为他知道，这幅画的道，就在这里了！这最后几笔，必须足够慎重！
这最后几笔，承载的是这一人一狐之间的感情！其实秦风对故事里，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甚理解。
一时之间也理解不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把他自己的感情投进去了！
秦风凝视着那副未完成的画，不知不觉，竟是感觉那画里的形象，书生变成了他，而他怀里的狐妖，则是变成了姑姑……
片刻后，秦风深吸一口气，将狼毫落下！
再次落笔，仔细勾勒！
又经几番润色之后，画作终于告成！
“风公子总是太谦虚，这不画的挺好的嘛！”掌柜的在一旁看的连连点头，抚掌大笑：“甚好甚好，吾可以向大掌柜的交代了！”
秦风只是尴尬一笑，脸色有些羞红。
掌柜的走到秦风身后站定，他低头状若瞧着画卷，实则双眼青光闪动，望向秦风的躯体。
“普普通通的躯体，也就一个先天的木灵根，后天灵根这么多还这么杂，如果留在这里的话，只怕让他修到凡人的最后三重境界，都难于登天！”掌柜的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子实在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也就是所作之画，藏着些许道韵而已，利于修行。青大人付出这么多，偏偏只要我带走一幅画，还说不可强求他！依我看，直接把他抓走就是了，想要什么画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