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兰姑之死
泸亭岛，秦霏屋内。
两个白衣女子相对而立。一个身姿高挑而丰盈，一个身形纤细而柔弱。
此刻，其中那个稍显高挑的女子，正凝望着面前的少女，面色复杂，嘴唇轻动，似乎正在对那个身姿纤细而娇小的身影，轻声诉说着什么。
而那纤细身姿少女，初时还是安静听着，可渐渐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不好看，终于渐渐的，转变成了扭曲的面容！
下一刻，忽闻那纤细身影大叫一声，却是猛然拔剑，朝前方斩去！
哐的一声金属摩擦声。
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霏霏？”兰姑望着秦霏，表情有片刻的扭曲，眼神满是惊愕，片刻后她的面容又很快平静下来，眼神换成了爱怜。“你还是不够狠心呀！”
她瞧了瞧自己的左肩，又见地上血泊之中，躺着一截断臂！她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道：“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你为什么不躲开啊！”秦霏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要不是她刚才偏移开那么一点，眼前这女人就要命丧当场了！
兰姑面上抽了抽，惨白了许多，但她却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轻轻一笑道：“我今天说出这些，就没准备活下去了。”
“你疯了吗！”秦霏颤抖着声音道，她此刻斜握长剑，剑尖斜斜朝着地面，有红润液滴从剑尖垂落。
兰姑浑身同样轻轻战栗着，左肩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然而她却根本不管不顾，战栗只是出于本能，她来到这里，说出这些话，早就没准备活下去了。
只是身上再痛，又哪里比得上她此刻的心痛，然而面对秦霏，她仍然只是温柔笑着。“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
“你在干甚么呀，你知道些什么啊！”秦霏叫道。“六脉那些人，根本就不算是我的爹娘兄长，我早就知道是哥哥杀了他们，我不恨他！”
“我知道！”兰姑柔声道：“霏霏，我都知道的！”
秦霏面容扭曲道：“我不想杀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知道些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前只是不想说，毕竟霏霏你有你想要的幸福。我知道你喜欢秦野，你觉得他会按照婚约送走小少爷，然后你就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延续主脉，但是秦野并不如此想，他只把你当仇人的子女，仅此而已。
他已经和别人谈好了，要留下小少爷，把你送去和亲！”
秦霏愣在了原地。
兰姑语气悲伤道：“江南国如今已经是个大火坑！我不想你继续待在这个火坑里了！
霏霏，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出生，你出生一个月后的样子，你三岁时被小宝打了，没人给你出头，躲在柴房里哭……你四岁时，六脉为了保住这一脉的传承，不得不招秦野入赘，他不同意入赘，于是就做了六脉的义子，再然后，你们就认识了……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包括刚才我和你说的，秦野他为了当六脉家主，更为了以后成为族长，他先是杀了小宝，杀了你爹娘，然后嫁祸给征南侯，再名正言顺地聚集一只兵马，以复仇为名掌握权利！
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忍耐，可是我忍耐不了，忍耐不了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去昭日国做质子，竟然同意和昭日国修改婚约，准备让你去昭日国和亲！
霏霏，我知道，你是个痴情的好女孩，可是你知道吗，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我怎么能看你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啊！”
兰姑说着说着，眼泪就大滴大滴掉了下来，她面色凄苦，只是深深凝望着秦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秦霏楞在了原地，就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霏霏？”兰姑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为了看清楚眼前的小人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对她轻声唤道。
秦霏再次左手举剑，缓缓放在兰姑颈边，只是她的左手不住颤抖着，嘶声道：“为什么？”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的！”
“你为什么偏偏要说出来，你就不能装成不知道吗？”
兰姑苦笑，深深凝望着她，轻轻的叹息道：“对不起……霏霏……姐姐只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爱你又你爱的人，不要再这么辛苦了，他不值得你如此啊！”
“那是我的事，你就不能本分些吗？谁要你多管闲事！”
“对不起，突然知道这些，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兰姑轻轻道：“霏霏。安心吧，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我只希望你幸福，而我办不到，所以我只能不瞒着你，把决定权放在你手里！”
“你以后一定要保重啊！还有，晚上你喜欢说梦话，这个习惯不好，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听到。”
秦霏握剑的左手猛的一颤，片刻之后，她颤抖着挪开了长剑。
“动手吧！”兰姑闭目道。
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秦霏泪流满面，跪立在地上，哭泣道：“你要我怎么动手啊！”
“对不起，霏霏，对不起！”兰姑也忍不住双眼湿润起来，蹲下身来，用仅存的一只手抱住秦霏。
“你为什么这么傻，装作不知道不好吗？”秦霏哭泣道。“你这是在逼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难过！你到底为什么啊！”
“对不起，霏霏，对不起！”兰姑轻拂过少女的长发，温柔道：“你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其实是你亲姐姐呀！
我其实和你一样，都是六脉的婢生子，只是我娘不如你娘，她什么名分都没有，我甚至都不姓秦！她死了以后，我被义父收养，成为六脉的奴仆……
霏霏，他也杀了我的义父啊！义父把我藏进坟墓里，我这才侥幸逃生！
我这辈子是没办法报仇了。我毕竟只是一个渺小得无法觉醒后天灵根的凡人而已，永远都报不了仇。
我很早就放下了仇恨。后来，我知道还有你一个亲人，就来到了你身边，我想你好好的，想看着你一天天平安健康长大。
你很优秀，也很美丽。
霏霏，现在你知道一切了，其实啊，我想过，或许你代替履行婚约，替秦风嫁入昭日国也好！
秦家就是个大漩涡，这里的人都很可怕，他们都是疯子！
你看秦虹，她不是一直盼着秦风长大，然后带他去昭日国入赘么？
只可惜他娘亲死的早，秦野和她娘只有他一个孩子，秦野又不愿意再娶妻，他没有别的孩子，肯定要把他扶为继承人，不会再让他去昭日国的。
霏霏，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和亲，就找机会抓住秦风，拿他作为人质逃走吧，我之前请他过来看你。你是地境的练气师，去哪个势力都可以过得很好，绝对都是座上宾！”
“对了，要是小少爷肯原谅你，你带他一起走，也未尝不可……”
“呜哇……”秦霏趴在她身上，白衣已被红色沾湿，大哭出来。“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兰姑眼神温柔：“秦野他不让我说，但是我怎么会怕他？”
“别说了别说了，我这就找人给你把手接上！”秦霏嚎啕大哭，就要站起身来。
“不用了！”兰姑拉住了她，此刻血流过多，身体晃了晃，有些虚弱道：“八卫里面，棋姑是内应，她现在在守阵。我是偷偷溜进来的，你一出去喊人，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来你房间了。那样就瞒不住秦野了，我怕他对你不利！”
“我不管，我要你活下去，你不能有事！”秦霏挣开她，双手已经按在了门上，作势拉开。
“没用了，我刚才已服下毒药了，是青雀蛊毒！”兰姑温和道。
秦霏的身体骤然一僵，慌忙奔了回来，抓住她慌乱道：“不要！不要这样！”
兰姑失血过多，无力跪坐在地上，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咱们的青雀蛊毒，服下以后，一时三刻，它会吞噬整个躯体，什么都不会留下。”
“不过你最好还是把那只手臂也给处理掉，免得留下痕迹，被秦野发现。”
“我不要！”秦霏低声哀求起来，“你没有吞下去对不对，你没有，你在骗我！”
兰姑仍然笑着：“霏霏，你执掌青雀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死是最好的！我死了，他们就无法搜魂了……你是六脉如今一脉之主，他没理由杀死你，我不死，要是被搜魂出什么，也许大家都要死……”
“不要这样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秦霏哭的像泪人一样。
“姐姐娘亲死后，一直被他们当奴仆呢，劈柴烧火，被他们打骂，只有你抱过姐姐，亲过姐姐啊！”
兰姑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身体也开始向一边倒去，却被秦霏接住了：“婢生子，婢生子就是这样的啊……”
“好可惜，不能看你找到你的如意郎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