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两壶水
洗沐过一番后，秦风换上了一身灰衣，被秦霏按坐在她的妆台与铜镜前。
小狐狸同样被洗刷了一番，此刻被襁褓包裹着，被秦风抱在怀里。
秦风安静地坐着，任秦霏用布巾擦干头发，然后为他缓缓将头发编束起来，可能是受了伤的原因，她编的有些困难。
“琴姑，还不快进来给我帮忙？”秦霏忽而朝外头大声唤道，声音略带不满，“要你拿个东西，怎么用了这许多时间，磨磨蹭蹭的！”
“小姐，小少爷的衣服我还没洗完呢！”琴姑在门外喊到。
秦霏愣了愣，然后一双柳眉蹙了起来，仿佛不满道：“洗什么洗，不是下雨天么！”
“刚刚又烧好了两壶热水，没事的，小姐，你忙你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秦风皱了皱眉，琴姐姐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她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紧张，隐隐还带着些决然。秦风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秦霏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加重了他的怀疑。
因为姑姑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秦风感觉得到，她编头发的力度时而大时而小，总是弄得自己头皮生疼。而且她以前给自己编头发时，都会捉弄自己，可她今天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秦风意识到了不对，却是一声不吭，只是抬起视线望着铜镜中的倒影。
铜镜打磨得极为平整，光可鉴人。
秦风望见那铜镜之中，姑姑给他编着头发的小手，在每次路过他脖颈处时，都会仿若不经意地停顿一下，微微变爪露出尖锐指甲。
并且，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呼吸都会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秦风愣了愣，面色变得复杂却又很快平静下来，只是他心里却是骤然一痛。
姑姑似乎准备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啊？她为什么要这样？
秦风将过去以及最近的经历，将诸多画面在自己的脑海一一回顾，思考分析，片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是叹了口气。
（102）谈心
“叹什么气，姑姑编的不好，弄疼你了？”秦霏停下手里动作，望着他道。“肯定没你虹姐姐好吧。”
“不是。”秦风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又道：“姑姑，再和我聊聊天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秦霏皱眉道。
“我怕以后再没有办法和你聊天了。”秦风轻轻道。“说完这些话，随便姑姑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气。姑姑也不要难过，我这条命本就是姑姑从妖魔嘴边捡回来的，还给姑姑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霏闻言左手微微一滑，将未编好的秦风的长发漏了下去，声音有些冰冷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姑姑，我都知道了！”
秦风低声道：“兰姐姐是被她们害了吧？泸亭岛上那么多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是我那个不负责的爹的属下吧。”
秦风昂起头望向铜镜里的秦霏：“姑姑可以把这些算在我身上，没关系的，谁让我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儿子呢？虽然我很讨厌他，从没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他欠的债我也不愿意替他还，但是如果这样姑姑可以好受一些，我愿意承担这一份仇恨。”
秦霏愣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道：“不是这回事，你别胡思乱想！”
秦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她们说兰姐姐背叛了秦家，所以她们为了泸亭岛的安全，为了你的安全，把这里给封锁了，但是我看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风自顾自地道：“兰姐姐应该不是背叛了姑姑，如果非要说背叛的话，她只可能是背叛了秦家。应该是秦家要对姑姑做一件不利的事情，而兰姐姐却想要帮助姑姑，所以被认定为叛徒，甚至被他们害死。我看外头的人没几个我认识的，姑姑应该是被软禁起来了吧？”
秦霏把手从他发上拿下，沉沉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他。
看来是这样的，秦风的目光暗淡了许多，然后轻声道：“姑姑好像很在意很在意兰姐姐？兰姐姐和琴姐姐她们有什么不同吗？”
秦霏面色骤然一变，语气冰冷道：“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秦风苦笑一声，轻轻解释道：“只是姑姑很难过，我感觉得到。”
“而且，姑姑刚才是想杀我吧？姑姑愿意为了她杀我，小风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秦霏愣了愣。
秦风垂下眼帘，心里忽然一阵悲凉，但面上仍是笑了笑道：“她们说兰姐姐是叛徒，我没有相信。我前天还遇见她了，她说姑姑很难过，要我去找我爹求情，让他允许我可以多来陪陪姑姑。兰姐姐她这么喜欢姑姑，又怎么会背叛姑姑呢？”
“小风……”秦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口。
“姑姑，我猜的对吗，不全对，应该也有八成吧？”
秦霏沉默。
“姑姑，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背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书，书籍都是智慧，很多很多道理我都明了，我只是没有照着做而已，因为那样太累啦。姑姑，你知道吗？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书本里的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在你身边，我不是那个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时扮演的那个风公子，我只是你的小风儿，只想着姑姑每天都拉着我逛街，陪我一起玩耍。”
秦霏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姑姑，那一天我亲了你，我当时不知道亲你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我知道了。”秦风继续道，“我本来是决定了的，我原本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姑姑，我要娶你！”
秦霏被吓了一跳，连连退来两步，慌张而惊骇地道：“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是你姑姑！”
秦风道：“你是六脉的，我娘是原来的主脉，我爹是原来的秦家旁系，也是现在的主脉。姑姑，我原来背过族谱的，秦家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认识他们而已。你又不是我的亲姑姑，我为什么不能娶你！”
“那也不行！你，你，你……别继续胡说八道了！”
“我知道的，我也说了是本来决定，但是我现在不敢了。”秦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姑姑，兰姐姐死了，对吗？是那个男人害死的，对吗？
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兰姐姐又是你的好朋友，我不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办，感觉自己里外都不是人，哪里还敢说娶你！”
秦霏这时心里平静了下来，只是面色复杂莫名，她站在原地，脸色阴晴变化半晌，终于咬了咬牙，开口对秦风道：“其实，兰姑是自杀的，和哥……秦野没有直接关系。还有，我刚才没有想杀你，我只是想用你当人质，逼迫他们放我离开而已！我确实被软禁了！”
秦风恍然，失落的心稍微好受了一些，却是抿了抿唇道：
“他软禁姑姑，是因为这次姑姑没有保护好我？我看不像！如果他当真在意我，姑姑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他再无情也不会因此处罚你！更别说他从小到大都对我不管不顾了，我在他心里或许并没有什么分量！”
“让我想想。”秦风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把姑姑锁在泸亭岛，连我都不让进来的？”
“兰姐姐又暗示我要我去找我爹，向他求情，说我求情肯定有用，这说明这件事和我关系非常大。
可是我才这么点大，一直待在秦地从不外出，能有什么大事缠身？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和昭日国的婚约了。”
秦霏深吸了一口气：“小风，你真的是一个小妖怪，如果没有人告诉你这一切的话！”
“看来真的是这样了！”
秦风苦笑一声，“什么婚约，不就是去当质子么？”
“虹姐姐老早就和我说过。昭日国想要征服江南国，就必须借助秦家的力量，只有借助秦家之力，才可名正言顺，想打哪个诸侯就打那个诸侯，毕竟江南国以前都是秦家的。
但是昭日国肯定不愿做为他人嫁衣之事，所以他们不会帮助秦家，而是向秦家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质子，作为傀儡帮助他们统一天下，这是阳谋，但是秦家无法拒绝，秦地天泽就这么点大，和他们相比太过渺小，天泽阵法是用来阻挡高深修为之人的，但是阻止不了凡人进出，他们可以用大军堆死我们！”
秦霏点头道：“秦虹是个明白人。”
“虹姐姐本来就是打算让我去昭日当官的，这也是我娘的遗命。”
秦风摇头叹息道：“以前谈好了选那个男人的一个儿子去当驸马，但是谈好之后我娘又不在了，那个男人又一直未娶，以至于没有别的后裔。
秦家主脉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更多的继承人了，我一送出去，秦家主脉就完了，就只能让别脉继承主脉。
所以或许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爹准备把我换成你，让你去和亲。
一来姑姑修为高深，二来姑姑是一脉脉主，三来姑姑这么美丽，我爹料想昭日国肯定不会拒绝。”
秦霏叹息道：“说的不错。”
秦风摇了摇头，随后面上苦涩一笑，轻声道：“姑姑，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你要离开不是吗，我愿意当你的人质！你离开秦地以后，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如果我去了昭日国，有机会的话，你要来看看我！要是我还在秦地，你就托人送信给我吧，不要再回来了。”
秦霏也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道：“没用的，我们刚刚说的话。外头三个人都听到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不会杀你，你这个人质没用了。”
“外头三个人？”秦风惊叫道。
秦霏叹了口气。“琴姑说的两壶热水，就是两个人的意思啊！”
秦风把小狐狸放在椅子上，走到门口拉开门扉，果然看见外头有三个人！
还是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按住一个白衣女子的两只手，将她按得跪伏在地上！
白衣女子正是琴姐姐！
（103）主母
“你们在做什么！”
“快放开她！”秦霏秦风两人顿时急了，几乎是同时喊到。
“小少爷，你家姑姑真的没想害你，她之前一直在犹豫，是我催她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琴姑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哀求道。
秦风声音顿时冷厉下来，对两个黑衣人道：“没听到我说的吗？放开她！”
两个黑衣人无动于衷，秦风认出了一个黑衣人，正是黑鹰。
“不听我的话是吗？你们今天不听我的话，我以后要是成了秦家家主，别怪我以后给你们算旧账！”
两个黑衣人没有任何动摇，黑鹰笑了笑：“既然接受了命令，我的命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命，其他事情和我无关！”
另一个黑衣人笑了笑：“我没你那么高的境界，我只是不怕他算账而已，劳资修为在身，去哪不能活？”
秦风一时愣在原地。
秦霏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按住秦风双肩，就当两个黑衣人面色大变之时，却见她蹲下身体，倾过头吻住了秦风。
秦风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秦霏抬起头来望向二人，目光如刀，语气森冷道：“我以后很可能会是秦家的主母，你们现在，还敢抓着她不放么？”
秦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我再次命令你们，放开她！”
“是！”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放开了琴姑，琴姑应该是被按在地上很久了，此刻一被松开，竟是栽在了地上，片刻后才爬起来。
秦风连忙冲过去，扶起琴姑，琴姑对他笑了笑，很是温柔：“谢谢小少爷！”又转向秦霏道，“让小姐受苦了！”
秦风脸色愧色一闪而过，回头对两个黑衣人道：“今天你们两个什么也没看到，还有，今天听到的东西不许和别人说，记住了么！我承诺以后绝对不翻旧账，以后也必定会酬谢你们！反正我也猜得到，你们只是为了保护我，不把这些事说出来，也不算违背你们身后之人的命令吧！”
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纷纷答到：“是。”
秦风又对黑鹰道：“我们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了，我信任你。你就留下来保护我姑姑吧，不要让这里的人欺负她，让那位送我回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