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东在大殿等了一个时辰，陛下来了。面向陛下单膝跪下，双手作了一个揖。刚刚发生的事，自己从耳目那有所耳闻，平罗公公让陛下连“赵高”都骂出来了。
“陛下。”
“免礼，归坐。”
“谢陛下。”
“叫你来是就是为了问一句，九年后的约续不续？”与罗马的和约将于九年后到期，作为年轻一代少有的主和派将领，陛下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但在天子面前，自己只能如实回答。
“续，陛下可是想知道为何？”
“说。”
“收成。”
“就为这个？”
“船不够。”
“到底哪个原因。”
“都有，收成是主要原因。”
“说下去。”
“我大汉地大物博，却偶有不足，虽是上天给予的考验，吾等也必能克服。重点在于近十年的官田收成，四川盆地地震，江汉平原水灾，华北平原蝗灾，西伯利亚雪灾，民众流离，农忙滞后，唯有江浙平原的官田在支撑着国家运转……”
“发罪己诏。”
“陛下，万万不可。”白皓东没想到天子早有此想法，惊了。
“那你说，怎么不可？”天子的询问必须回答。
“陛下，罪己诏有伤国体，虽或可保风调雨顺，然史书必有记载，更有毁陛下清誉。为征罗马，断不至此。更别说若无，若无……”
“若无作用，则民心不稳，是吧。”
灯盘中的无尽火冒了个火星，映着天子的影子，白皓东，斗胆抬起了头，回答“是。”
“……”无尽火又冒了个火星，“放心，朕是诚心悔过的。”
哀帝刘欣就是因为在下罪己诏时舞弊，用心不诚，天地震怒，最后被群臣罢免的。
“说船吧。”
“是，天灾日后，我们失去了南美北部的雨林，跟北非的水晶矿，空天船消耗太大，没有雨林仅仅靠交趾跟暹罗还有天竺的树林，准备数量必少于神圣同盟，他们的远程法术较弱，即使是最远的卷轴炮也在我们明玉炮的射程内，所以仍然可以用海军运送兵力。”
“说下去。”
“运兵过去后才是问题的开始，按照兵棋推演，我们将依靠南非补给，越过好望角跟被罗马海军压制的南大西洋，直插西非，若阿拉伯帝国能出动陆军，免去海军袭扰，适应沙漠作战的他们可以分割在北非的印度和埃及，如果用耗费大的铁船满足海军舰艇数量需求，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自由联邦。”
“是的，我们与自由联邦拥有百年无战协议，而神圣同盟与自由联邦更近，他们却没有任何战争协议，这会让他们保持一半的海军，约莫2500艘船，在大西洋西岸，防止自由联邦渔翁得利。而剩下的一半，只要我们准备4000艘海军舰艇，300艘空天船，足以拿下西非。”
“寡人准备了快10年，空军不算那些老旧不堪的，空天船有700余艘，海军舰艇15年一换，除去需要更换的，目前仅有4500艘在役，维持航线不受空天船袭扰需要1500艘，维持对中亚的统治需要600艘空天船，你说得对，赶制也来不及，船的确不够。”
“是，陛下圣明。”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白皓东产生一丝疑虑“陛下请问。”
“打下罗马后，中亚归谁。”
“……自然是归大汉天子。”
“西非跟北非呢？”
“恐阿拉伯帝国会占据半岛跟整个非洲。”
“然后朕和他两个皇帝就也要打一场咯。”
“……”
“这才是最核心的原因，白将军，你二十四年前殿试的文章，朕可一直记得。”
“……”
“有话当说。”
“陛下，我对罗马主和，支持封锁自由联邦海路，向阿拉伯帝国主战，寻常人会以为是我家叔叔死在了中亚的缘故，但核心是阿拉伯帝国还是盟友吗？跟自由联邦的和平条约根本撑不了多久，若是两个条约一起结束，则我们腹背受敌啊。”
“朕懂，白皓东，你说的朕都懂，你很年轻，能想到这里已经很好了，你只是不懂一件事。”
“……请陛下明示。”
“朕老了。”
“……”白将军不敢抬起头来，也不知天子是什么样的表情。
“天灾日那一天，你刚满一岁。”
“回陛下，是。”
“每年国殇时是自己的生日，感觉如何。”
“心中万分悲慨，毫无喜悦之情。”白皓东觉得自己的络腮胡子有些痒。
“你祖父也是死在天灾日。”
“回陛下，祖父当日于侧翼穷奇号上当值，官至六品安东将军。”
“既是国仇，又有家恨，为何不战？”
“皆因兴战弊大于利。”
“好一个弊大于利，军人世家出了个商人。”
“回陛下，国仇家恨臣日夜不敢忘，臣每日抄练公孙羊之大复仇，臣明白吾等为陛下的利剑，陛下指向何方，吾等奔向何方。”
“所以说啊，白皓东，你就是脑子太好了，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然而一旦有了自己想法，就不按大道理来。”
“臣唯愿终生践行圣贤学问，持利剑，守国土。”
“还是太年轻了，这种时候提什么圣贤，罗马人信圣贤吗？阿拉伯人信圣贤吗？埃及的那些野人信圣贤吗？去传学的儒生多的是被杀，你要不要脱了军装去传播圣贤学问？”
“陛下？”
“太年轻了，所以你不懂啊。”
“请陛下明示。”
“……罢了。看这个吧。”天子从案上递给白将军一卷丝帛，展开丝帛，上面是用毛笔仔细地画了一个构造。
“这是？”
“聂宝呈上来的，去管这个，如果能成军，那么空天船就能改进，九年后也许不需要那么多船。”
“是，陛下。”
“羽林军还归你管，你管，朕放心。”
“是，陛下。”
“真不知道你是装懂还是真懂，唉，退下吧。”
“是，陛下。”白皓东退出东殿，出东殿时看到摘星楼正在冒火光，太监们提着水桶就赶去了，远远地看，宫灯照下，还有几个方士的身影。思虑了一下，白皓东还是走在回军营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