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按掉震动提示的来电,抱着膝盖对着脚边vivo开裂的屏幕上的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发呆。他真不知道自己面对手机那头的咆哮要如何回应,只能选择逃避不听。
男孩此时觉得有些口渴,赤着脚去捡地上的矿泉水喝。可他将水瓶举起来往嘴巴里倒了倒才发现瓶子里只剩最后几滴水在缓缓地往下滴,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九天都没有出门了。
银灰色的双层不透光窗帘底部的光斑表露出白昼的痕迹,铝框窗外的世界一如既往的安静又温柔。海绵宝宝模样闹钟的指针依然围绕着卡通人物的鼻子旋转着,可是已经被丢在墙角面朝着下,看不见时间,只能听到指针跳动的枯燥声。
男孩看着被他扔到墙角的闹钟,忽然想起女孩对他取笑这个模样幼稚的闹钟时说过的话。他痛苦地从床上跳起来,拾起闹钟用尽全力砸在地上。镜面被摔得粉碎,时针与分针串在一起弹向床底,秒针断成两半与碎片齿轮卡通人物扭曲的脸混在一起。他疯狂地在碎片上践踏着,双脚流血不知停歇。
男孩抬起头来,看着被他扔在墙角的闹钟。闹钟滴答滴答地跳跃着时间,并不在乎男孩刚才自虐的幻想。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了,这次并不是来电,而是微信消息。他低头看着锁屏界面的消息横幅,发信人是“哥”。
“我查到那个前些年一直资助我们的银行账户了,户主是一个叫做‘爱德华·兰登’的白种人,户籍上显示他居住在南卡罗来纳州,科尔多瓦。我怀疑是假账户,我到时候查查,你等我消息”
男孩解锁手机打字回复:“沃日你这么强的吗?‘上世纪末最后一个名侦探’还是有点本事的啊,大佬666,今天份的膝盖给你了”
发出去之后立刻收到了回音:“代理资助人的电话我这边打不通了,你有时间多打几个”
男孩默默地看消息,拨动手指发了一个“o98k”的表情过去。他还想说些什么,退格的图标上又提示来新消息了。男孩退出去看了看,组长在微信里的语气有点气急败坏,说让他永远滚蛋。他打了“对不起”发送过去,可却收到了“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的回讯。
他重新把手机放在脚旁,弯曲腿抱在怀里呆坐着。嘴唇很干燥他就咬着嘴唇用舌头润,眼睛和脑袋很疼他也不管。他从床头帘隙中往外偷觑这世界,看交杂电线底下穿着拖鞋、皮鞋、长筒靴的人,看他们碰了面会欢笑着提着嗓门打招呼,看骑着电动车的小姐姐把大叔手里提着的豆浆撞洒了一地,看阿姨与卖煎饼的摊贩讨价还价不成就顺手拈走一根油条便跑。他就觉得很有趣。
可明明他们这么有趣,却都与他无关。
男孩心里的世界其实很小很小的啊,值得被他珍藏起来的就像是孩子抓在手心的沙子那么少。那个女孩闯了进来,叉着腰宣布男孩的这个世界里她要拿走一部分,然后把自己放了进来。
现在她逃走了,从他手心里拿走的永远也不会还回来了。他开始忘记自己弄丢了什么,然后拼了命的想要另一个更大的世界里找回来。可他就像一个被人捉弄的傻瓜,放在他手心里的永远都是注定会被人骗走的糖果。
他总算知道这世界上已经再也没人在乎他了。
手机屏幕第三次亮了,这一次居然是那个女孩给他的消息。男孩双手搭在膝盖上举着手机去看,屏幕里第一条是他五天前给女孩发的消息:“我听说你好像要结婚了呀,哈哈恭喜恭喜”
五天后的刚才,女孩的回应姗姗来迟:
“哦”
他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笑得有些傻气。他放下手机看了看指甲里藏着的污垢,手指缠着手指想要去清理出来,可是清理着清理着就愣住了。男孩摸了摸脸颊,水珠打在他的手背上是温热的。他摸摸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从大哥失踪那天开始他就没哭过了,他怎么样都不相信现在的自己会脆弱到,因为得到了女孩的回应而落泪。
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于是情绪的失控渐渐变成了行为的失控。
手机本就裂开的屏幕完全崩坏了,碎溅的玻璃满地都是。闹钟镜面被摔成粉末,时针与分针串在一起弹向床底,秒针断成两半与玻璃碎片与闹钟齿轮与卡通人物扭曲的脸混在了一起。
他的脑袋边是帘隙,他在这阴暗的出租屋内可以从这里看到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窗外初旭绵暖,远楼琴音流缱,沿街飞花弄影,晴空碧穹浮烟。他眼里的一切多美啊。
他一直想,如果能触碰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那该多好。
他真的……好想去爱这个世界啊。
男孩反手握住刀柄,对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