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距离陈县五里地左右,义军的士兵们列阵备战,和大泽乡时比起来,义军显得更加专业,至少,他们能够做到人手一把武器,而不是用农具来滥竽充数了。
五里地外的陈县,县民们被县令全部调动起来,陈胜在攻下蕲县时,曾经放任麾下的义军搜掠蕲县的富户,这个消息传到陈县,本地小有资产的居民,自然成为了坚定的保卫者。
不过那些事情,和骑着匹矮脚小马,两条腿不断发软的江远,并没有多少关系,他现在只想转身就跑。
在义军列阵的最前方,他被一群同样战战兢兢的新兵簇拥着,背后扛着一面无比显眼的旗帜,旗帜上大大的江字无比显眼,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标靶。
“江远玩意!好好打!等你先冲,我们就上!”朱房骑在战马上,挤开紧张不安的新兵,来到江远身边,高大的蛮兽话语内容温和,但其中却隐藏着巨大的讽刺与嘲弄。
“……”
江远吞了口唾沫,只是斜着眼睛瞥了朱房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倒也不是他有多么大的敌意,连话都懒得说,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胃部,在不停翻滚,一张口,就会直接吐出来。
“听好了!这是陈胜将军的军令!”随后,朱房转身面向新兵们,他高昂着脑袋,刻意用响亮的嗓门嚷嚷道:“你们必须要冲到县衙之前!如果冲不到,就算做违背军令,明白了吗!”
朱房的声音在回响,江远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升天,一瞬间,他似乎在用第三人称的视角,自上而下地观察着自己的行动,谋划之智在疯狂运转,收集周围的一切情报与信息。
“必须冲到县衙前!必须把军旗插到县衙前!”朱房还在吼叫,比起鼓舞新兵们的战斗意志,他似乎更喜欢直接用权威压人:“做不到!就掉头!做得到!分金银!明白了吗!”
“明白!”突然,有一个新兵扯着嗓子回答道,他的声音已经被紧张与不安挤满,这让他直接破了音,听起来并不热血,反而听着像是临死的哀嚎,充满了悲凉的感觉。
“哈哈哈!说得好!虾米玩意!我很看好你!”朱房大笑两声,他又偏了偏脑袋,望向骑马呆在最前方,沉默不语的江远,咧咧嘴角,然后直接拍马转头,回到起义军中军阵内。
陈胜对于义军士兵的培养,充满了与他外貌相符的简单粗暴,所有新兵,经过简单的训练之后,就把他们扔进最前头的冲锋部队,打完了还没死,那就算是老兵,可以不用冲锋了。
这样粗暴直接的培养方式,简单方便倒也是简单方便,只不过,这就直接导致了,新兵冲锋营超高的死亡率。
新兵们并不是傻子,像这样强逼他们上阵,他们当然不会老老实实接受,但不接受也没办法,毕竟陈胜亲自带领的中军,就堵在他们后面,要是跑路的话,怕不是被中军当场除掉。
阵型,那是没有的,军心,那是不存在的,被陈胜用抓壮丁式方法,强行征入起义军的男人们,不过是在可能会死与肯定会死间,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呜————呜呜————”
“冲锋营!前进!”
低沉的牛角号声从中军的某处传来,先是长长一声,随后是短促两声,江远深吸一口气,谋划之智盖上喉咙,他发出一声喊叫,手中缰绳一打,乘骑的矮脚小马,迈开小碎步往前。
义军在天空蒙蒙亮的时候,趁着凉爽从蕲县出发,现在则是白日高悬,陈胜希望一天之内,就快速结束这场战斗,毕竟秦军的镇压随时可能到来,他希望用最快的速度扩大地盘。
整只义军就像是沉重巨大的蛇,开始缓缓扭动身子前进,冲锋营就如同巨蛇的头部,吐着信子向陈县的城区推进,过程十分顺利,直到江远可以隐约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陈县县衙。
连县衙都可以看到,那么方方正正的模板水泥县城,已经展现在了江远的眼光边界,街道上面空空荡荡,一眼望不到东西,显然,陈县的县令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
“呜呜————呜呜————”
沉重的牛角号声,再次从义军中军传来,这次是连续两次的短促两声,江远知道这个信号,这是在催促他冲锋的信号。
“……冲锋营!冲锋!”
江远再次深吸一口气,谋划之智让他的声音,清晰明确地传进每个新兵耳中,整个冲锋营随着他的命令,开始小跑加速,向着陈县空荡荡的街道冲锋。
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江远带领着冲锋营的新兵们,没有任何阻碍地就冲上了陈县的街道,矮脚马的马蹄铁敲打水泥地面,混杂在凌乱不堪的脚步声中。
当大半个冲锋营冲进陈县时,县衙方向的抗击终于来到,一声轰隆巨响,就像是在地上打了个闷雷,从县衙的方向传来,江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缕白烟在县衙内飘起。
“轰————”
圆滚滚的乌黑铁炮弹,凹陷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凹痕,猛地从天空掉落下来,那是足有四个拳头大小的铁石炮弹,直接砸在了一个不幸新兵的身上。
就连哀鸣声都无法发出,新兵的半身被撕裂成碎片,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血肉残骸,但那铁石弹丸威力不减,直接顺势重重砸到地上,弹丸随着裂痕碎裂,箭矢般凶狠射向落点周围。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声,接二连三地从县衙传来,黑铁炮弹不断被发射而来,
已经大半突入陈县的冲锋营,就如同被卡在墙洞里的蛇,被死死钉在街道上,进退两难,黑铁炮弹落下,便有血肉之花绽放,新兵被溅射的碎块刺穿身体,倒在地上哀鸣惨叫。
“什么鬼东西啊!”江远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在第一发炮弹落地之后,这家伙就果断从矮脚马身上跳下来,还顺带取下了背后的旗帜,躲藏在了人群之中,尽可能隐藏自己。
有几名冲锋营的士兵,看着那夺命黑色炮弹落下,他们哀嚎着就扭头往中军窜,但随后就被中军的士兵挽弓射杀,只剩下数具怒目圆睁,满心不甘的尸体。
“呜呜————呜呜————”
急促而冷漠的牛角号声再次传来,陈胜的中军不允许冲锋营后退,冲锋营是消耗县衙炮弹的重要肉盾,他们应该被消耗在正确的地方。
“趴下!全部趴下!趴下走!”江远嘶吼道,他的脑海乱做一团,谋划之智已经消散大半,根本无法维持冷静:“跟我走!全都趴下!”
在明亮阳光的照射下,陈县的攻伐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