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不断地呼啸,江远正身处战场中央。
他就那样站着,有些迷茫地向四周望去,人类的尸体,蛮兽的尸体,妖族的尸体,智械的尸体,无数残骸堆积,似乎只有他是唯一的完整活物。
刀枪断裂,掉落于地,剑戟豁口,锋芒不再,残破的战旗,被鲜血浸湿变得沉重,只能无力低垂,再也无法迎风招展。
“咚……咚……”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残骸之间走来。
身上的铁甲沉重,手中的戟刀冰凉,腰上一把缠绕金丝装饰,显得无比华美的长剑,看到来人的第一眼,就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他是个年轻人类,有着一张英俊面容,他身材很高大,江东子弟在他的面前,都像是还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人,而最让人感到不安的,则是他的眼睛。
一个眼睛中,却有两个瞳孔,他站在身前,沉默地俯视江远,四只瞳孔中蕴含着莫名的冷意,就如同刀刃般不断扎来,要把江远彻底杀死于当场。
江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没法发出声音,就算他想要叫喊,也只能像只金鱼般无力地张合嘴巴。
“你的身上,沾染了我族人的鲜血。”
魁梧的巨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不接受辩解和争论,所言即为事实的真相。
“你杀死了我的族人,下等的俗民。”
重瞳的高大巨人继续说道,隐隐约约之间,他的声音似乎混入了些许怒意,但那情感并不鲜明,而是如同云层中的雷霆般沉闷。
“等待吧,你余下的人生不会太多了。”
重瞳的巨人说着,他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戟刀举起,那半月的弧状,闪烁着危险的冷光,就如同即将落下的断头台的刀刃。
“杀害我亲族的血仇,你必要用全部亲族的性命偿还。”
如同宣判,就是宣判,重瞳的巨人手中戟刀挥下,锋利的刀刃从右肩斩入,一口气撕裂江远的身体,直接斩开他的心脏,将他斩成两半。
风沙在呼啸,战场中只余下活物一人,重瞳的巨人持戟,沉默不语地屹立。
江远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地,喷涌而出的血被风沙裹挟,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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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伴随着一声哀鸣,江远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心脏在咚咚地跳得飞快,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渗出来,一阵阵凉意从外界袭来,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是……噩梦?”
江远大口喘着气,他有些惊恐地不断检查自己的身体,然后,他就发现了更让他惊慌失措的事情。
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更加没有汗水,体表似乎有弹性,但那只是错觉,自己的身体就如同整块塑料,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触碰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死人,就是一具会移动的尸体。
“这是——!?这是——!?”
“哦,对了,我已经死掉,然后被酒池复活,现在是灵能聚合体状态来着。”
然后,江远就冷静下来了。
他早已经不再拥有脑组织这样的器官,当然,陷入慌乱也只是惯性与错觉,意识在一瞬之间转回冷静,甚至于毫无感觉的默然。
“刚刚那个是噩梦,梦里面见到的那个,应该就是项羽吧,毕竟,这个时代有名的重瞳,也只有他,是因为我杀掉了那个项齐,沾染上了鲜血,所以被盯上了吗?”
江远从地面上起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没有脑子了,那就不会慌张,甚至都不会激动,只是平静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我这是……回到地面上了?”
江远向着周围望去,他正在一处小小的帐篷里,身上套着一身老旧的布衣,他推开帐篷的遮布走出去,天空之上已经是满天繁星,看起来,时间已入夜晚。
他已经被从酒池内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地面上的朝歌城,看着那些参天而起的白骨,江远竟然产生了一份奇妙的安心感。
“小江!醒啦!”
爽朗的男人声音传来,江远顺着声音望去,在距离帐篷不远的地方,正点着一座小小的篝火,而刘邦,正站在篝火边上,看着他挥手。
不,不止有刘邦一个人,还有七人正满脸疲惫地烤着火,江远认得他们,有些人是被派遣出来的乡老,有些人则是随着祭天队伍行动的义军士兵。
而江远见过的三夫,也在他们其中。
“江大人!”
伴随着一身哀哭和嘶鸣,三夫起身朝着江远奔来,随后直接跪倒在他的身前,这个年轻的大男孩,此时就如同婴孩般嚎哭。
接着,便是义军的其余人,他们跟在三夫的背后跑来,纷纷跪倒在江远的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断哭嚎着自己的遭遇。
“死啦!他们——他们都死啦!被那些,被那些人杀啦!”
在三夫抽抽噎噎地讲述中,江远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在他和刘邦下到酒池后不久,项齐就带着江东子弟们到访,义军的士兵对这些不速之客感到警戒,并试图阻拦他们靠近。
而之后,就是毫不留情的清场。
项齐根本没有和义军士兵们多谈的打算,那些江东子弟也没有,六个超人般的士兵,轻而易举就击溃并屠杀了整个祭天队伍,只剩下眼前这七人,侥幸活了下来。
江远边听着三夫的哭诉,边尽可能安抚这些幸存者,不过他能做的,也只是说些“敌人已被我讨伐”之类的罗圈话,尽可能让这些人相信,周围已经安全了。
已经失去了肉体的江远,无法理解,更加无法对眼前的可怜人们产生共情,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义军的士兵们,颤颤巍巍地各自回到营帐去了,在目送他们的时候,江远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白骨下,堆积如同小山丘般的尸体。
看起来,幸存者们既没有充足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将这些遗体全部埋葬,只能先全部搬抬到一处,等到休息过后再做打算。
江远思索着,来到篝火旁坐下,刘邦坐在那里,阴影依然遮盖着他的面容,这家伙哪怕在这种时候,都要玩这套神秘主义的把戏吗?
“怎么样,小江。”刘邦发出一声轻笑:“做噩梦了吧。”
这看似是疑问,但语气却相当笃定,显然,他已经确认江远肯定会被噩梦缠上。
“我……被一个重瞳的男人给砍死了。”
江远斟酌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多说,他不了解目前的刘邦和项羽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他可不想说的太多,导致影响整个历史的发展大势。
“真巧,我也是,想来,是通过血液,给我们打上了标签。”刘邦发出轻笑声:“看起来,我们杀了那个叫项齐的,有些人已经记恨上我们了吧。”
随后,就是微妙的沉默,江远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感,他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和刘邦谈论。
“小江,我在这里再问一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刘邦终于开口问道。
“要不要跟着我,来搞上一番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