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在里正的有序指挥下,八百多起义军被这座村庄逐渐吞下,除去北方那座悬浮在天空的庄园外,村庄里到处都挤满了人,江远跟着里正一户户地跑,也一户户地劝说他们接纳起义军暂住,这活听起来困难,不过有本地的里正作保,出乎意料地还算简单。
随着一次次劝说之后,江远也逐渐意识到了,为什么陈胜吴广会花费时间精力,想方设法劝说里正加入起义军,有这样一个在本地颇具威望,能够说得上话摆的平事的人,作为起义军和村民的中间人,整个起义军进驻村庄的流程,都变得更加简单和轻松了。
有些村民愿意献出家中的粮食,愿意为起义军士兵提供栖身之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自然,有愿意帮助的人家,也有不少不是很情愿,不是很甘心提供帮助的人家,这个时候就轮到里正出马了,比起上去讲道理,里正上去就是一顿臭骂加明里暗里的威胁,就能让那些人家就老老实实接受安排。
随后,就是江远所负责的交接事宜了,他左手捏着由里正房从床底下摸出来的竹木条,右手拎着根由里正从柜子上拖下来的细毛笔,腰上用羊皮袋挂着袋散发怪异臭味的墨汁,一家家一户户记下他们的名姓,以及安排给他们接待的起义军人数,顺带和那些年轻人眉来眼去,暗示他们可以考虑下入伙事宜。
乍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狗头军师的味道。
“老里正,你这劝说的方法……”在又见证了里正用花式脏话,硬生生骂开一户闭门人家的大门,并用威胁带恐吓的方式,派发给他们工作以后,江远咋着舌头嘀咕道:“可真是生猛又彪悍啊……”
“哎哟,江远大人呀,你不知道,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跟他们讲格局大势,讲道理大义,讲不通的,你就指着他们骂,指着他们吓,你要让他们怕你!”身为智械的里正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语气里蕴含着藏不住的得意:“都是皮厚肉厚的主,你给他们面子,他们倒觉得你怕他们咧!”
“哦哦哦……”江远连连点头:“受教了受教了……”
“大兄!大兄!”突然,原本闭上的屋宅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他是个年轻的男性人类,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他鬼鬼祟祟,冲着江远低声叫到:“大兄!我有话同你说!你等等!”
“哎哟!老里正你等等!”江远一愣,他回头望向那个小心翼翼,好像在做贼一样的年轻人:“小伙子,你……你是叫三夫来着吧,我知道,我听见你父母喊你名字了,怎么啦?”
“大兄!你说你们起义军在招收新兵,是不是真的!”三夫慎重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宅,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不打算让自己的父母听到:“你们在田里打那些铁疙瘩的时候,我偷偷去看了!那个,厉害!你们的头头,就是那个蛮兽……”
“陈胜,陈胜头领。”江远提醒道。
“对!陈胜!我看到他打那几个铁疙瘩了,厉害啊,那么猛,平时庄子里的先生出来收农税,收多了逼急了,村里人不想交,他们就派那些铁疙瘩出来烧屋逼税。”就算是已经竭尽全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小青年三夫听起来仍有难掩的兴奋:“村里人十几个人一起上,对付一个铁疙瘩都打不赢,你们那个陈胜,一打了两个还是三,好汉,真是好汉!”
“陈胜头领,向来是勇猛无双的。”江远谦逊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着三夫继续说下去。
“对,陈胜头领厉害!大兄,我也想入你们起义军,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有人作保什么的!”三夫吞了口唾沫,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我听我爹说了,你们还要去打庄子里的先生,我也想打庄子里的先生!他们平时老打我们!”
“三夫,先别着急,我来问你,你是家中独子吗,就是说,你有兄弟吗?”江远手往下压了压,似乎在作势让三夫冷静一下:“你有大哥大姐,或者弟弟妹妹吗?”
“我……?我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妹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家才叫我三夫。”三夫愣了愣,问道:“大兄,咋了,想要我劝我两个哥哥也进义军?那恐怕行不通,我两个哥哥胆子都小,连我出村打个兔子都要说我半天,入义军,他们不敢的!”
“哦,那倒不是,我们义军招兵有个准则,家中独子一概不招,只招家里有兄弟姐妹的,这样,就算跟着义军走了,也可以保证家里其他人不饿死。”江远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他挥动毛笔,在竹木条上写下了三夫的名字,不过写的全是简体中文,这具身体本来就不会写字,他一个穿越的现代人,更加不会写小篆。
“大兄……”三夫愣了愣,随后,他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就好像已经跟江远很熟那般,他用力拍了拍江远的肩膀,让江远成功写歪了他的名字:“你们义军,好样的!”
“好了,赶紧进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再好好想一想,要是还想进义军,明天早上我们去打庄园的时候,跟我们一起走。”江远小心翼翼地吹干木竹片,然后把它塞进了腰上别着的布袋子里,袋子里已经塞了小半袋木竹条:“要是你真决定去了,记得和你父母说清楚,别让他们以为你无端失踪了。”
“是!大兄,我明天早上肯定到!”三夫用力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老里正,久等了。”江远转身,朝着里正点点头:“还有好十几家对吧,我们走吧,义军的弟兄们,可还在村外等着呢。”
“江远大人,你们义军还真是……和一般的流窜盗匪不太一样啊。”里正斜着眼睛,那双闪光的眼睛里,闪着若有所思的光,他望着江远说道:“那些盗匪,全都是能抓到一个壮丁,就算是一个壮丁,恨不得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给直接拉走。”
“老里正,你这话可别让陈胜头领听到,我性子软,你和我说说就算了。”江远笑了笑说道:“都说了,我们是起义军,目标是诛杀暴秦,可不能把我们,和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混为一谈。”
“那当然,那当然,江远大人这边走,有几户人家住得远,我们得走快点,不然就要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