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靠山岩的一个二层毛坯房,掩映在浓密的山林中。往东是大水库,往西是成片山脉,往北翻过山是边境线,往南可下山。通往山脚的野路被半人高的茅草遮盖。
窗玻璃没有一扇完整,玻璃上的弹孔,墙上的弹着点,都在暗示着这里曾有过一次激烈的枪战。地上、窗上、露台上,随处可见动物的干粪便。制毒散发的浓重臭味,和扫毒留下的硝烟味早已消散。
时至今日,房子依然无主,就算有主也没人敢认。
刘鹏就待在这个没水没电的鬼地方。这是1号的指令,虽然稀奇古怪,他还是二话没说就来了。墙角已扔了一大摞泡面盒和矿泉水瓶,而下一条指令还在漫长等待的路上。
当年,就在这里,代号“净土”的扫毒行动失败,十名队员深陷重围,一番恶战后被引到山顶,随着一声巨响八条鲜活的生命长埋青山。要不是石生奋力一扑,他刘鹏的名字或许也将永垂不朽。
洛桑朝界碑慌不择路地跑去,刘鹏紧紧握着枪,颤抖的手指紧贴扳机。
“放他走。”石生侧卧在地,一块碎弹片深插腰部,鲜血染红了警服,还在不停往外冒。
“死了,都死了。”刘鹏握紧枪,颤抖着吼道。
“活捉洛桑,这是1号的命令。何况…何况现在嫂子生死未仆…”
界碑近在眼前。一阵愤怒的枪声在洛桑的脚边炸开,洛桑慌不择路,从悬崖摔下,成了国境线内的一摊肉泥。石生长叹一口气,暗道:“孽债,孽债。”
这既是一次扫毒行动,也是一次营救行动,就在行动前一刻,刘鹏妻子闵梅的卧底身份被揭开,行动被迫提前,但却失败了。
一切并没有因为洛桑和卧底的死而告终,他被调到了京南公安大学,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
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妻子满脸血污,遍体鳞伤的画面一次次在梦中惊醒。不解开这个谜,此生难安。而现在,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又怎么避免时寒卷进来?时寒现在已经一只脚踏进门去,对四伏的危机却浑然不知。必须做点什么,刘鹏扔掉刚点燃的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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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寒去了缉毒。”刘鹏开门见山。
石生蹲在一块石头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接着抽闷烟。
“他李满福凭什么这么搞。”刘鹏面带怒色。
“不清楚,满福的心思一向摸不透,”石生摇摇头,“不过既然他有心把时寒放到缉毒,自然会安排好,他有这个能力。”
“我不反对时寒搞缉毒,但现在不行,他李满福安排更不行。”
石生愣了愣说:“缉毒是危险了点,但我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况且时寒这小子比当年的我们都优秀。”
石生说的是实话,学校这些年,紧急拉练、山地演习、野外求生,时寒科科成绩名列前茅。
但刘鹏担心的不是这些,他告诉石生,现在的问题不在能力,而在于根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缉毒队,不是李满福的无心之举,如果试图揭开当年的秘密,你我都很清楚这背后的危险。”
“这么多年的秘密,就算是块铁,也早锈进了骨头缝,满福不会轻率到寄希望于几个小年轻,”石生说,“就算时寒是计划人选之一,那背后也肯定有统盘布置。”
“我正是担心他统盘布置,净土行动根本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它背后有一张更大的网…”刘鹏欲言又止。
“什么网?”石生夹着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停在了嘴边。
“暂时还不清楚,当年行动的目的不仅仅清剿窝点救出卧底这么简单,还记得当年的指令吗?”
“活捉洛桑?”石生说,“我也一直没弄明白,不是因为临时告知嫂子——”
“没那么简单,我敢肯定闵梅的身份不是在行动前一刻暴露的,也许闵梅早就牺牲了。”刘鹏声音有些低沉。
“你是说活捉洛桑不是为了换回卧底?”
刘鹏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算你说的对,那毒贩既然知道暴露了,却没有转移,而洛桑也没有逃跑,这又是为什么?”石生觉得这一切解释不通。
“不知道,二十几年都没想明白,这正是我担心的,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没做完,”刘鹏说,“而且有人从中捣鬼,泄露了行动消息。”
“你认为是谁捣鬼?”石生拿出一根烟,就着火红的烟屁股接了上去。
“你说呢。”刘鹏盯着石生的眼睛,慢慢地吐出几个字。跟着扭头看着京南大学的校门,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天除了他,还有谁临阵掉链,如果真是他,时寒会怎么样?一个棋子,还是一把钥匙?”
“不可能,满福做不出这种事,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会选择退出,李冰到现在下落不知,满福付出的并不比你少。”石生摇摇头。
“如果有人用你老婆威胁你,你妥协吗?”
“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但我认为另有其人。”石生心头一阵刺痛,他明白刘鹏的意思。
“另有其人,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难不成是你,是我?还是被炸死的弟兄?”刘鹏缓了缓气,“我会查明白的,他李满福逍遥不了几天。”
“我去跟满福说说。”石生扔掉烟,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走去。
“1号已经出现了。”
石生走远的背影没有停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