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一个富家小姐的名字不难,更何况这位千金还留洋。
吕家做的是茶叶生意。靠着把茶叶从南方运至北方,一点点的发家。经两代人的积攒,吕家在地方上也算一个大户。
吕暮云八岁时随着自家的船队远渡重洋去了英国。吕父自幼虽受的是传统教育,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任由她在这块地长大,命运只怕会与一般女子无异;思虑再三,他终于决定送女儿留洋。
“所以你就一个人去了英国?”刘玉明很惊讶。说这话时他和吕暮云在一家涮肉馆。
“母亲不愿去,父亲得顾着家业;家里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贴身的仆人。住在在国人聚住区,父亲有几个洋人朋友,待我也很好;经他们安排我才能念书。”
“这么说你洋文很好喽?”
“还说的过去。”吕暮云夹了一筷子涮好的羊肉,蘸满了红油酱送进了嘴里:“基本交流无碍。”
“那就是很好。”刘玉明说道。他吃不得辣,得护着嗓子,面前是一个酱油碟。
“洋人的书都念些什么?”
“很多:文化、礼仪、音乐、甚至还有歌剧。”
“歌剧?”
“就是洋人的戏曲啦。”
“在这”刘玉明以手画了个圈:“女子学戏,尤其是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是要遭人非议的。”
“我还以为民国了一切都会变的。”
刘玉明笑了笑。
这几日师傅对他宽松了许多,几乎是天天给他半日休息。吕暮云知道后也是跑来找他,拉着他到处玩,到处吃。
说是大家闺秀,却有十年未归家了。现在回来了还不得好好给补上。
这是吕暮云的原话。
刘玉明最初感慨西式教学下的女子是不是都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就被吕暮云的豪气给惊着了。有日晚归,吕暮云半道拉他去吃烤串,炭火炉上架着油滋滋的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多放辣!”吕暮云叮嘱老板。红色的辣椒面满满撒了一层,刘玉明看的直摇头,可吕暮云吃得却很淡然。
这份“豪”也不知是受了西式教育的影响,还是她骨子里就是这样。总之,刘玉明盯着她看的目光渐渐多了起来。
好像……
好香!
两人的心思在这时还没连到一块去。
刘玉明只得上午半日休息,下半日有场戏需他登台。吕暮云听了来了兴致,说要跟着去听听。
刘玉明有些犹豫:“能听得惯吗?”
“西洋剧我早就听腻了;正好,有你的话还能坐个好位子。”
刘玉明还是有些不愿,但拗不过她只能答应:“那还有些时候呢,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行。”
两人一道漫步于街上,引得不少人侧目。一个是当红的台柱子,一个是吕家大小姐;两人站在一起,说一句郎才女貌也不过分。但是很多人包括刘玉明自己心里都清楚,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
吕暮云悄悄问道:“怎么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似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
“那还有好些个女的呢?”
“因为我也长得好看。”
这一问一答的,倒是把两人给逗笑了。不知不觉地吕暮云自然而然挽上了刘玉明的手。
刘玉明急忙挣脱:“哎,使不得!”
“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
吕暮云笑道:“哪来的迂腐思想。你要是个君子还会在乎这个?”说罢又挽了上去。
刘玉明轻轻拿开她的手说道:“还是不要这样为好。”
吕暮云微微点头:“知道了。走吧。”
“嗯。”
走了一路,刘玉明突然问道:“那些信都是你写吗?”
“嗯?”
“信,白色有梅花印的。”
“噢”吕暮云恍然:“是啊。”
刘玉明挠了挠耳朵:“可我读着像是男子写给心爱之人的。”
“如果你有一个严格的随时都会查阅信件的父亲你就会理解了。”
刘玉明想了想:“那也说不通啊。你个女孩子给另一个女孩子写相思信,你父亲读了就不诧异?”
“我说是写给我好姐妹的。”
“哦——”刘玉明恍然大悟。
两人从后门进的戏班。刘玉明认识吕暮云差不多整个戏班都知道,因而吕暮云这位大小姐进来的时候没引得他人侧目。
吕暮云来前很兴奋,进来后倒是安分的很。刘玉明独自坐那描妆,她也绕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唱的是《贵妃醉酒》,那一身精美的绣袍,形如摺扇的凤冠都是吕暮云未曾见过的。
“这贵妃指的是谁啊?”她问。
“杨玉环,杨贵妃。”刘玉明描好妆,取了戏袍披上。边整理边说:“待会我让小师弟给你找个好位子。瓜子,干果什么的你想吃什么都叫他给你拿就好。”
“我要是专心听戏的话,从来是顾不上吃的。”
“我倒愿意你在那吃就好。”
“为何?”
刘玉明一时语塞,没有答她。正好小师弟也过来了,刘玉明让他带着吕暮云先去找个好位子坐着。
刘玉明不愿说是有难处的。因为这台戏有一段妃子醉酒与宦官狎戏的场面,他向来不愿演这一出,此番更不想让吕暮云见着。
台前有人来催了,让他早点去。刘玉明戴好凤冠,去了前台侯着。
吕暮云坐在了中间一排,刘玉明上台一眼就看见了她。吕暮云不顾形象地招手,好像怕刘玉明没注意到她似的。
刘玉明忍住笑,双抖袖正冠,顾盼自得,开唱。
台上的贵妃身段窈窕,以扇遮面,似恐羞月;待唱到“奴似嫦娥离月”时,一边右腕三绕扇,一边往台中横走几步,锦扇贴胸,觉着自己便是那月宫仙娥。
刘玉明演活了贵妃冷遇时的寂寞,醉酒时的媚态。台下的一众人看得痴了,尤其是吕暮云,真如她所说:专心听戏,就顾不得其它的了。
杨贵妃思道嫦娥独居广寒宫,清冷至极;而自己却得帝王专宠,竟同情起嫦娥来。玉环唱到:玉石桥斜依把栏杆靠;立时打开折扇,右手接扇叉腰,左手翻袖亮像,再向右转身叉腰,翻左袖亮相。
乘着这个空刘玉明又望向吕暮云的位子,但不知何时吕暮云已经离开,坐在位子上的是曾见过的那位管家。
管家梳着时兴的背头,穿着上好的西装,胸口别着丝巾,手扶在桌上,随着乐声轻轻地打着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