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笑点低的大夫被令狐悦这个老学究逗乐了,低声笑了起来。孔丘现在是鲁国的代国相,因其德性仁厚、政绩优秀和学问广博而闻名与东周列国,他门下有众多的弟子,都是贤才英杰,这些弟子将他的学问广为传播,他的话传到晋国太史的耳朵里也不奇怪。更何况这是一个文风开放的时代,国家对人才的取用虽有偏好,但不会抑制其他的学派;各家学派之间虽然时常争论吵架,却也不反对其他流派与自己并立。因此,晋国朝堂上下即使不太喜欢孔子学派的人也会把自己认可的话挂在嘴边。
太史令来了,老人家名讳叫籍慎,字子谨,已经80有余,须发皆白,神情沧桑,走起路来就像在风中摇摆的树木一般,仿佛别人稍微一碰就会倒下去,尽管如此,他走路时还是把背挺得非常直,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正派懂礼的老前辈。站在前面的三位卿大夫和一位太史恭敬地给他让开了道,在晋国,能让卿大夫主动让路的,也只有国君和太史令了。他身后跟着的是
晋国虽然也巫史不分家,但是史官的职责还是分的相当细,有记事、记言、占卜、历法、星相……并不是每个史官只会干一行,而是他们都自觉的恪守者各自的原则、履行自己的职能,只有在人手不够用时,他们才会在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去“僭越”一些职能。人们通常把只会占卜的那些叫做卜官,称之为“卜某”,如晋文公时期的卜偃:而称呼那些既会编撰史书又会占卜问卦的为“史某”,蔡墨本人字子黯,故而人们都叫他“史黯”。
太史令负责统筹全局,他虽是才华全能型,大部分情况下负责调度全局,却只是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亲自动手干活。
一直在帷幕内侧观察的蔡墨示意其他的史官赶紧去准备占卜的用具,自己则站在那里继续冷眼观看朝堂上的场景。不是蔡墨太懒,他实在不在乎这点劳动带来的小功,他对眼前的事情更感兴趣。晋国史官有太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之分,真正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被任用的也只有那么5个,而蔡墨和令狐悦就是其中的两个。他早就算过了,晋国有很多史官世家,可是数百年来,太史令的人选出处无过于董、籍、郭三氏——就像晋国执政之位只在范士(士氏)、中行氏(荀氏)、赵氏、韩氏、魏氏、智氏六家中间流转一样。别的史官世家的,殷勤献的再多,也爬不上那个位置。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很明白人嘛,还是现实一点活的轻松。
然而,他似乎忘了,自己目前的名声比当朝的太史令响亮多了……
一切准备停当,籍慎将龟平甲放于一个铜架上,下面燃着炭火。令狐悦趁机和刚才那些帮着做准备的史官一起下去了,他才不要老在那些卿大夫面前站着呢,不自在!他退回幕后依旧站到了蔡墨身边。
赵鞅和韩不信也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这种事情,他们只有等结果的分。
籍慎坐下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火炙烤着的龟平甲上逐渐裂出的纹路,脸色越来越沉重,眼神越来越不安。
蔡墨低声对令狐悦说:“看见籍大人的表情了没有?”
“看到了,”令狐悦说道:“必然是看到什么特别不吉利的征兆吧?但是……”
“但是他每次都把事情看得特别糟糕,”蔡墨说:“尽人事,知天命。他一直以来只知道听天命,却没有太多地去考虑人事的因素。”
令狐悦挑了挑眉毛:“要不咱们自己私下去占个卜?”
蔡墨斜视着他:“你很闲?如果咱们这么做了,不就是明摆着质疑他的权威么?再说,他都这个年纪了——整个晋国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人都不多啊!以他的视力,能把那上面的裂纹都看清了就已经是非常尽职了,我们何必去勉强一个老前辈?”
“可是……”
蔡墨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人把我们想说的说出来,再去进谏也不迟。史官终究是史官,不是大夫,朝堂上谏言,那是大夫的事。”
“好吧,我听你的。”
他们谈话间,太史令已经占卜完毕。一个卜官用夹子将龟甲小心翼翼地取下,放进一个雕漆的托盘中,呈送到国君面前,放在案上,国君看了它一眼,问道:“太史令大人,此卦有何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