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冉升,淡云飞雪。
天空飘零着零星染上阳光的雪花,和风飘摇而下。
但见晶莹琉璃洒满天,链接到荣正街十里红妆内外,洁白与鲜红相映红。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
昨夜一场大雪,下了一尺多深,令金陵城内外万里整洁,素裹江山,好兆头。
清早起来,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铲雪,清理街道方便行走。
便见迎亲队伍路过,行人纷纷让道讨喜,喝彩。
更有街道两旁十里红妆增进喜庆,可谓是双喜临门。
天降瑞气,亲和迎新,喜气溢满了整条荣正街。
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打破了这份喜庆洋溢的氛围。
刹那间,晓事的迎亲人员,惊慌的跑到链爷身边,拉开棕色大马救助链爷,嚷嚷着请太医救人。
不晓事的人咋呼着一哄而散。
这人最忌麻烦上门,特别是撞上这种行刺世家子的大事。
稍有不慎就会吃官司,惹上无妄之灾。
说不好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乃至世家子死了,迁怒国公府而杀人泄愤,拉几个陪葬的。
这种事情鲜有发生,但确实发生过。
以至于荣正街上的行人,人挤人,人踩人的向外挤,只恨少长了两条腿,不能跑到外面去避灾。
一时间乱成一锅粥,伤者无数。
而作为行刺贾琏的替罪羊翠娥,现已被怡红楼里的老鸨与姑娘们一起动手捆绑起来,压到门口交差抵罪来了。
哪怕是外面乱成一团,没有人搭理她们,她们也要明哲保身,推出翠娥这个替罪羊,扫把星挡灾避祸。
否则大家不死也得吃顿板子。
总之街上很乱。
不过乱中也有奇异之处。
奇特的是迎亲队伍当中的大红花轿停在荣正街中央,仅剩下一个娇媚的小丫鬟守在娇子右侧张望,一脸的惊诧,花容失色。
其余的人都跑完了。
看样子新娘没有跑,还有她这么一个俏丫头守着不走,还真是奇观,百年难见啊!
“小姐,姑爷落马受伤,满身是血。
现已被下人抬回府里去了,留下我们怎么办啊?”
丫鬟平儿身着粉红襦裙,兰花湘绣,搭配手捻丝帕扶在轿窗上,喘着粗气弥漫在俏脸上,平复着慌乱的心绪,微颤着凤首张望着街道上的乱象。
好在街上很乱,但没有人向贾府大门的方向奔逃,让她看清了贾琏被人抬走的情形。
那是十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嚷嚷着抬走了贾琏姑爷。
而他们前方,由贾府大门处涌来一群人。
打头的是一位老人,白发白须迎风飘飘的,特别扎眼。
难道贾府里的人知道贾琏姑爷出事了,这才赶出来救人?
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莫非是贾府故意找茬,想悔婚?
这让小姐怎么做人啊?
“呼啦”
王熙凤揭开红盖头,挑开娇子右侧的红色窗帘,探出叮咛在金玉首饰下的一张冷艳四射的面容,挑眉瞪目张望,且齿冷的说道:“好一个贾琏坠马。
好一场悔婚大戏。
这是公然打我王氏国公府的脸啊……”
“哎呀,小姐,你怎么能揭下红盖头啊,这不吉利……”
“呸,你家小姐哪里还有什么吉利成亲啊,没见人家演戏悔婚呢?”
“啊,怎么会呢,其中一定有误会,小姐先别急啊!”
平儿闻之色变,但不敢表露出来,焦急的劝谏小姐坐回轿子里,盖上红盖头,等等再说。
好歹也不能让贾府里的人看见了,择理不饶人吧。
一旦追责小姐不守妇道,还得了?
毕竟没有拜堂成亲之前,揭下红盖头不吉利,铁定冲撞先辈什么的。
严格追责下来,女子根本吃不消的。
王熙凤也知道轻重,寒着一张娇艳欲滴的玫瑰脸,现已变成白玉色,气呼呼的坐回到娇子里,抓起搁在膝盖上的红盖头揪扯着说道:“姑奶奶早就知道贾琏贪花好色,今个是长见识了。
他竟敢招惹烟花女子当街喊话,破坏婚礼。
真是欺人太甚,姑奶奶凭什么被你们欺辱?
通知下去,让人起轿,咱们到贾府讨个说法去,姑奶奶不能让人欺负死了!”
“啊,小姐,这样去贾府,是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要不咱们等等再说,或是打道回府……”
“呸,亏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点见识都没有。
你以为我们打道回府,还有人接收我这个没有成亲,泼出去的水,沾上脏,回去羞辱王氏国公府的门楣的人啊?
至于等等再说,那是越等越没脸见人了。
还是直闯贾府,等着我那娘家来人,一起向贾府讨个说法吧!”
“那好吧,小姐,你可稳着点,别太伤心……”
平儿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一条路可走了。
说着话转身招呼着送亲队伍去了。
送亲队伍也没敢跑远,只是伴随行人乱哄哄的一挤,散乱到外围去了。
这会儿眼见平儿招手,大伙迅速聚拢,打算送亲送到底。
只不过气氛尴尬,死气沉沉的。
再也没有送亲的喜气了。
特别是坐在轿子里的王熙凤,恨得紧咬银牙,撕烂了红盖头,一个劲的嘀咕:“很好,贾琏,贾氏一族,姑奶奶跟你们没完。
只要让姑奶奶找出罪魁祸首,姑奶奶非的弄死你……”
好吧,新娘子动了杀心。
那么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这就很难说了。
且说贾琿在感知敏锐下更是洞察入微,察觉籁管家故意找茬生事,警示老太太派人去迎接娶亲的队伍,以防有变。
当时,老太太意识到危机,当即派遣焦大去迎接。
如今情况如何,这边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老太太对珲哥儿的机敏劲感兴趣了,在莲溪的搀扶下,走到伙房屋檐下避开风口,看着站在右侧的珲哥儿说道:“珲哥儿,你察觉籁管家故意找茬生事。
他却说为了链哥儿不耽误娶亲,宴请宾客,一堂欢的大喜日子。
一时着急,在制止你打烂伙房案板上的菜肴汤羹之际,磕碰到汤汤罐罐,也有责任。
但罪责全在你身上。
你作何解释?”
“老太太,您是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心里跟明镜似的。
既然您问话,我就把话讲在当面。
这人吧,本性都是养成的,习惯成自然。
人性,脾性,秉性皆是在环境与人文圈子的影响下,自我形成的。
心智好坏如何,全看个人造化。
比如我这个自打出生就被人棒杀的嫡子,活在痴傻中饱受下人的欺凌。
或许他们把我当痴傻子欺凌,图个乐呵。
欺负贾氏嫡子,落一个心理平衡。
你不是贾氏嫡子,主子么,还不是被我们欺凌么,谁让你们一个个成天作威作福的,呼来唤去的支配人做事,动不动就打骂下人,整不死你们,就整你们贾氏的嫡子。
亦或是替人试探我是真傻还是假傻,伺机渔利,打杀取乐。
我苏醒过来才多久,前脚进入伙房,他们就涌入伙房追打过来了。
随后就是大老爷贾赦冲进来呵斥,追打我。
我就觉着这一切是不是太凑巧了?
老太太,您觉着自己来的巧吗?”
贾琿不着急,且不说鸳鸯知会二老爷贾政去请太医救治母亲,需要时间,就算查看迎亲队伍有没有出岔子,都需要时间去证明,没有必要与阴毒的奴才较真。
大吵大闹的争论,非君子,智者所取。
智者所虑,皆是让人心悦诚服。
他自认为自己有点小聪明,也就没把小人伎俩当回事。
不过还是要把事情剖析清楚,令人信服才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不担心自己出事,但考虑到母亲重病的身体,需要医治调养,势必离不开贾府,还要设法让贾府的人去请太医救治母亲。
否则他身无分文,无钱请郎中为母亲看病。
更别说没有身份地位请太医救治母亲了。
直接导致他不得不设法让老太太重视自己,赢得老太太的信任,从而救助母亲。
否则他才不会这么怀柔的处置此事。
贾母耳闻目睹他说的平淡无华,言行随意,甚至于说着话把手捅到袖筒里,缩着身子抱成一团取暖的下人模样,微微蹙眉,但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这番话要是被一个饱经岁月沧桑洗礼的人说出口,或许不稀奇。
最多也只是听了一个雅士感怀人生罢了。
可是这一席话从他一个十岁小儿的口中说出来,堪为惊世骇俗。
这珲哥儿是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