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贾王氏的冷嘲热讽,贾琿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漠然视之,其实是没有到地头,多说无益。
相反,他搀扶着老太太行走在刚刚被下人铲除积雪,显露出两条雪脊夹青砖的蜿蜒小径上,背风向东南缓行着说道:“老祖宗,孙儿刚才实在是饿急眼了。
又处在救母心切下,没有多想什么,只想着提着杀不死人的斧子闯入伙房,找吃的。
可是孙儿进入伙房一看,好家伙,案板上全是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的,一双眼睛看不过来了。
样样香气扑鼻的,可把孙儿给馋坏了。
要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菜肴汤羹,都是孙儿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味。
当时,孙儿还以为闯入御膳房,仙家后厨里了呢!
看着各式菜肴,汤羹,眼睛看花了,心神打结赶不上趟了。
谁让孙儿是个土鳖,乡巴佬没见识呢?
可以说做梦都没吃过这么些琼浆玉瑶,看着都不真实。
简直就是更做梦似的,震撼得不得了。
当时只想着尝尝味道,哪怕是吃一口也好啊!
可是孙儿这身板还没有案板高呢,吃都吃不到美味佳肴,又怎么会打砸喜宴呢?
再说孙儿吃喝喜宴菜肴都来不及呢!
哪来的时间与心情想着打砸喜宴呢?
不仅如此,而且孙儿是拖着饥饿乏力的身子去找吃的,没有力气打砸喜宴啊!
说不好听点,孙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全身乏力,看着喜宴菜肴都馋坏了,也急坏了。
只因案板太高了,孙儿够不着啊!
当时,孙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方才爬到案板上吃喝喜宴。
又累又高兴,沉浸在幸福里乐疯了。
哪里还有心思去打砸喜宴啊?
再说了,谁不知道人处在饥饱状态下的常识性问题?
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纵然大吃大喝起来,也不会骤然增加体力。
相反,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暴食,只会腐化意志,疲软身心,让人更加乏力。
因为人在那一刻,身体机能全都转入消化食物当中,从而驱散,减弱了身体的其他机能。
这就像是一个人挑着担子,渴坏了。
眼见前方出现一条小河沟,自是加速跑过去喝水了。
可是不放下肩上的担子,就无法低头饮用河沟里的河水。
放下担子喝到河水了,肩上也没了担子的重量,谁又能说喝完水是增加了体力,还是降低了体力呢?
在我看来,这人是放下了担子,降低了体力。
处于喝水补充,修养再生体力的阶段。
这个阶段,通常都是人与生物最懒惰,放下戒心的时刻。
试问这一刻,人会对河水发泄,做些什么么?”
“不会,因为这个人挑担子累坏了,渴坏了喝完水之后,最需要的是歇息,恢复体力。
以便体力复苏,继续挑起担子赶路。
所以这人不傻,就不会拿河水撒气,浪费体力做傻事。
这就好比我当年征战沙场,一仗打下来累坏了,巴不得躺下来休养生息,恢复体力迎接下一场战斗。
否则人都累坏了,还叫骂不停地发泄,浪费体力,精气神。
一旦敌人杀回来,拿什么去抵御敌人的冲锋啊?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待怜惜珲哥儿的凄苦落泪的贾母搭话,尾随在右后侧行走的焦大扯开嗓门嚷嚷起来。
有感而发,声震人心。
说者有意,听者相继变了脸色。
无它,随着这一句句常识性的话说出来,比用巴掌打脸还要疼三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这脸还是被自己的弱智,不晓事,送上门让别人打的。
还妄想蒙混视听,掩盖自己的龌龊心思与授意下人干的那些丑事,自取其辱了吗?
这一刻,尾随在后面的赖三,一张脸憋得赤红发紫,意识到要坏事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走在他身边的籁管家好不到哪去,圆脸如锅底灰,毫无光泽可言。
就像是中毒之人,散发出死气似的,很难看。
最主要的是面对这种教训,反击手段,无言以对。
难道还能用心急有人破坏喜宴,让贾氏一族跌份,在宾客面前颜面无光等等,打着大义的幌子来搪塞了事?
且把打砸喜宴的事强加到贾琿头上,可能么?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认为自己是傻子,白痴吗。
痴傻到不晓常识,死咬不放?
那还能有个好下场?
不说焦大是直接证人,耳闻目见了整个事态的发展过程,又是老人,具有发言权,不会让人颠倒是非的闹事。
单说贾琿深藏不露,每每以常识论事。
不需要从正面交锋,就能把事情剖析清楚,让人无言以对。
谁知道他还憋着什么说法,手段,没有使出来呢?
若是还不知死活的往上撞,是否是自寻死路,不给自己留退路呢?
好在没有人追责自己,籁管家走在后面,偷眼觊觎贾母的背影,想着心思,没在言语了。
不知道他在心里打什么算盘。
这时,贾母回过神来,泪目的看着,摸着珲哥儿头上的发丝说道:“我的珲哥儿受苦了!
天可怜见的,你都瘦成这样了,以后多吃点,补回来!
还有啊,你说得好,即说出了常识性的一面,又附有哲理。
足见你看待事物,以及待人接物,细致入微一丝不苟。
这很好,最起码不让人欺负了去,好!”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真心为珲哥儿吃过的苦,心疼死了。
人心是肉长的。
以前是不知道珲哥儿的苦楚,不在意情有可原。
如今眼见珲哥儿一身褴褛的衣装,概括了内外衣,在这零下十七八度的大冷天里,就穿着这么一件贴身的破袍子,搁谁见了不心疼?
那一定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或者是仇人。
再说了,就珲哥儿的说词,有见地,通哲理,那是从平凡苦累中积攒,打拼出来的,更显一份真实,可贵!
就珲哥儿的一席话,可以说朝中一些大儒都未必知晓。
或者说忽略在外,忘本了。
由此可见,珲哥儿是个不忘本,念旧的人。
这种人重情重义,让贾母百分百的满意,不再担心珲哥儿发迹之后翻脸无情了。
贾琿听着老太太赞许的话,自知目的达到了,遂见走在左侧的蛇精病的蛇眼里瞟来怨毒的目光,接话补刀:“老祖宗过誉了,孙儿不过是砍柴养瘦骨,劳动见真知罢了。
自是比不了某些个天生富贵的人,成天享用锦衣玉食催生出来的大道理管用。
说起来,孙儿这点见识上不得台面。
从今往后还望老祖宗多多教诲,让孙儿迎头赶上,不能让某些势利眼小瞧了去。”
“嗯,珲哥儿有这份心,祖母自是高兴。
就怕你嫌烦,听不了祖母的唠叨,到时可别耍性子后悔哦?”
贾母知道他在讥讽二房的,乐意玉成,笑着在他的搀扶下走近敬堂,享受着来自珲哥儿的抗寒能力加持在身上,不觉得寒冷了,谈笑生风的说道。
言谈举止,只把贾王氏气得不轻,走路都打摆子拐弯的,几次走到小径边上堆积的雪脊上去了。
“沙沙,哗啦啦,哎哟”
“太太,小心……”
一脚踩入小径左侧,低于小径一尺多深,但堆积起高于小径一尺多高的雪脊上,让贾王氏陷足雪堆。
再伴随她的身体失衡,栽倒在雪脊上,掀起一阵雪花四溅。
惊得彩霞彩云俩丫鬟手忙脚乱的奔救过去,闹的积雪碎屑纷扬开来,闹了一身一脸,不成样子,极为狼狈。
正当贾母与贾琿止步转身观看之际,从小径右前方的敬堂里小跑出来两道倩影,嚷嚷着跑过来:“老太太,您要为我做主啊?
您若是不管孙侄女的委屈,孙侄女就去衙门告状。
状告痴傻子派人挑唆风尘女子翠娥,当街喊话,谋杀贾琏未遂,但导致贾琏重伤,搅黄了婚礼。
孙侄女是丢尽了颜面。
但不及你们贾氏一族的嫡子的脸面重要吧?
贾氏一族的颜面,现已成为全金陵城的人唾弃的反面教材。
要不了多久,就会闹到天下皆知,影响深远啊。
您老不能不管啊。
还望老太太为孙侄女做主啊?”
“王家的孙侄女,你有话好好说,像你这样撒泼的嚷嚷像什么样子?”
眼见王熙凤不顾平儿丫鬟的拉扯与扶持,手舞足蹈的发泄着跑过来的样子,贾母看着碍眼,蹙眉呵斥。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看来有些个人是存心闹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