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余脉,东南山下。
一栋占地三四平的草庐,歪斜的座落在正午阳光照射下的小山头上,乍一看去,低矮,残破。
入眼处,草庐晦暗,破损,似是透着腐朽的味道。
莲溪提着圆形食盒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径山道上,随着越走越近,看着草庐破损的样子,心酸到喉咙发堵,泪目了。
这栋草庐都快倒了,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
可恨的是那些不长眼的下人,还来欺凌珲爷母子,不为人子。
如今他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山搭把手,把张慧抬下山去。
哪怕是鸳鸯姐姐好说歹说,他们也不愿意出手帮忙。
真是世风日下,都是些市侩,见风使舵的小人。
惹得鸳鸯姐姐没有办法,回去叫丫鬟婆子,打算让她们合力把张慧抬下山去,也不知道行不行?
想着心思,莲溪提着食盒推开草庐的破门,还没有进入草庐,迎面扑来一股腥臭味,差点没被腥臭的气息熏晕过去,什么味?
“吱嘎”
以草绳捆绑木棍组成的门扉开启了。
惊得张嬷嬷从伏身照顾小姐喝草药的动作中转身站起来,迎着开门的阳光,朦胧的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走进来,心中着急的质问道:“谁,谁让你进来的?”
“啊,没有,我一着急就推门进来了……”
莲溪确实心急了些,看着草庐破损歪斜的模样就心酸着急了,加上草庐里没有传出声音,害怕张慧出了什么事,推门就进来了。
又被药味混合在病人中毒呼出的气息,掺和着草庐屋里生火取暖烧出的焦烟味道,熏的她头晕目眩的。
本来从阳光底下走近黑漆漆的草庐不适应。
再经气味一熏,被人呵斥,莲溪心神恍惚,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好在她的声音娇弱,清脆,没有杀伤力。
反而流露出一份惹人怜的味道在里面,让张嬷嬷放下了心神上的戒心,加上双目适应了透门而入的阳光的刺激,看清了莲溪的俏模样,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是你啊,莲溪,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给太太送些吃的,晚些接太太下山……”
莲溪说着话脸都红了,扭捏的把食盒拧到炕头,手脚麻利的打开食盒,取出食盒里的饭菜,汤羹。
不过都是一些清淡的蔬菜,素汤。
这是她按照珲爷的话照做的,没敢擅自做主。
唯恐拿来肉食,大补汤,刺激到张慧的病情发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点轻重,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她的话让张嬷嬷很反感,伸手就要把她手中的食盒给夺过来扔出去,却被小姐瞪眼示意缩了回去,不满的说道:“哪来的太太啊?
谁要下山了?”
“就你事多,你就不能让莲溪把话说完吗?”
张慧斜坐在炕上,支撑着浑噩的凤首靠在木墙上,努力的睁开眼,看着二人说道,很费力。
说完这句话,她的整个人都软下去了。
吓得张嬷嬷赶紧替小姐顺气,自责的嘀咕起来:“好,我错了,小姐别生气了……”
“好,好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生什么气啊?”
张慧在她的按摩下好受了些,靠在木墙上微微摇头笑道,只是笑得凄楚,蜡黄泛黑的脸上很是不好看。
有些狰狞,看得让人心酸。
人都病成这样了?
莲溪看得心酸落泪,但手上的活没有停下来,忙不迭的端起一碗稀饭,送到太太嘴边说道:“太太,您先别说话了,先吃点东西吧?”
“你呀还是说事吧,要不然小姐心里不踏实,吃不下的。”
张嬷嬷让开一个身位,供莲溪侍奉小姐吃喝,坐到炕尾,担心的说道。
其实是她的心乱了,最想知道珲哥儿的近况。
珲哥儿这都跑出去小半天了,怎么就没个音讯的?
若是珲哥儿惹怒了贾氏一族,那还得了?
闹大了可能会送命的。
最轻也要挨顿板子。
不打死也会打残了。
珲哥儿那么瘦弱,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再说了,珲哥儿一旦出事,小姐指不定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怎么办?
她是急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这也是时间熬出来的。
这时,莲溪听出来了,不说珲爷的事只怕人家不领情,防着人呢,怕被人暗害了。
这就是大家族里的明争暗斗,防不胜防。
想明白了,莲溪反手就把稀饭搁在食盒里盖起来保温,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太太别担心,珲爷厉害着呢!
旁人见珲爷提着斧子横冲直撞的,人人吓坏了,以为珲爷要大杀四方呢。
可是珲爷太聪明了,就是要让别人误会,自乱阵脚。
乱子越大,轰动效应也就越大。
只把贾府上下的管事的,老爷太太全闹出来了。
一起聚集到伙房问责珲爷,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珲哥儿被他们骂了,打了,还是送官了……”
“死妮子,你卖什么关子啊,快说珲哥儿有没有事……”
张慧与张嬷嬷异口同声的追问,急坏了。
俨然没有刚才的稳重,矜持,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欢跳起来,再也无法平复下来了。
惹得莲溪哭笑不得,有点招架不住的说道:“没事,没事,珲爷好得很。
当时珲爷以理服人……”
好么,莲溪改成说书人了。
她是一边比划着,一边滔滔不绝的叙述着珲爷大杀四方的睿智举措,说的眉飞色舞的。
一直说到山下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她才说完了。
听得张慧即高兴到落泪,又担心珲儿的安全,忧心的说道:“珲儿苏醒过来有此表现是好事。
可是珲儿他被母亲所累了。
只怕珲儿这么一闹,往后的日子不太平了。
都怪我这个母亲无能……”
“小姐,你说什么呢?
没有你孜孜不倦的教导珲哥儿,哪有今天的珲哥儿?
别忘了珲哥儿临走说的那句话:你若有事,他要拿家族给你陪葬!
你为了珲哥儿,也要好好的,别想那些没用的!”
眼见小姐悲悯自责,张嬷嬷担心小姐听到珲哥儿智虐贾氏一族放下担忧珲哥儿安全的心,又不忍再拖累珲哥儿,起了轻生之意,顿时吓得不轻的恐吓。
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她知道小姐中毒太深了。
只怕毒素早已入髓,无药可救了。
哪怕是依靠药物养着,也是一种痛苦,苦了自己,累了旁人。
换作是她也会选择轻生,减轻珲哥儿的负担。
这份负担不仅仅来自物质,人际关系,还要勾心斗角的去挣来药物养命,而且是伤在精神上。
时间一长,会压死人的。
情,孝,道,以及身如浮萍的起点,那一条不是困苦?
聚集在心神上,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伤人伤己之事!
好在珲哥儿临走之际留下一句狠话,警示着小姐的心神,不能轻生,否则只会害了珲哥儿与贾氏一族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种战斗,过程,结果,不敢想象。
这意味着珲哥儿要发疯的报复贾氏一族,她觉着小姐不会让珲哥儿这么做……
张慧听得泪目,心疼,五味杂陈的说道:“就你事多,不知道那是珲儿的气话吗?”
“你信吗?别骗自己了,就珲哥儿今天干的事,你认为他什么事不敢干?”
“你,你们说什么啊?”
张嬷嬷反驳,莲溪听懵了,你们说天文呢?
虽然意识到什么,但是她选择装迷糊,那不是自己一个丫鬟该知道的事情。
好在这件事不能明说,张慧与张嬷嬷没在言语。
“沙沙”
一阵脚步声传来。
“莲溪,你帮太太打点好了吗,该下山了?”
鸳鸯的人未到声先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似的,扯开嗓子喊开了。
其实是气的,她打算风风光光的把张慧接下山去,让那些个小人睁大眼睛看看,谁笑到最后?
“啊,快了,再让太太吃的东西就走了……”
“好吧,不着急,我看着珲爷在瑚碧宛那边打捞证物,开启瑚碧宛的院门了,太太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