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是贾府里的老人。
曾在贾母之夫,贾代善旗下任亲卫统领。
主仆二人一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立功无数。
后来,焦大受伤后,养在贾府里维护治安。
他在贾府的地位,无论武力还是威信,无人不服。
贾赦在他面前,都要称一声爷。
那是他多次以身作则,营救贾代善受伤赢得的尊荣。
贾赦在他面前不敢放肆,即便是贾母见到他,在正式场合下也是以礼相待。
时下,焦大身着淡红色的锦袍,腰扎红色武带,一身喜气洋溢的站在伙房大院中央的雪地上,迎风飘散着一头斑白的发丝,伸手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盯着叫嚷在伙房门口的贾赦说道:“赦哥儿,你张口就就打杀贾琿,可想好了?”
他的这句话透着深意。
按说以他与贾代善之间,人前主仆,背后兄弟的关系,加上这些年为贾氏一族打拼多年,他的身心早已融入贾氏一族,不可分割了。
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在他见到珲哥儿闹事的时候,也曾想过镇杀珲哥儿来着。
哪怕是让他背负着一个弑主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只为死后,下去见贾代善有个交代。
忠心为主,舍身忘己。
这是他的心声,以身作则多年,未曾变过。
然而,今日不同往昔,他忍着镇杀珲哥儿的冲动,喝退了一帮小厮与丫鬟婆子,控制现场,等待主子前来处理珲哥儿的事情。
此事在他的衡量下,觉着当以和为贵最为恰当!
第一,贾琏娶亲拜堂,与宾客盈门在即,拖延不得。
一旦误了拜堂的吉时,不吉利不说,还会引发前来祝贺的宾客们耻笑。
照这样闹腾下去,影响到贾府的声誉,乃至影响到贾琏夫妻之间的情感,闹掰了引发贾王两府之间的关系。
间接影响到贾府开枝散叶,续贾氏香火的大事,那是没跑了。
延续子嗣,这是时代观念造就的诟病。
影响很大,世人谨防,犯忌之事,自是避之不及。
第二,贾琿苏醒过来就闹事,早已落入有心人的视线,一个处理不当,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无论是损失声誉,还是让人看笑话,做文章,都是贾氏一族不能承受的存在。
大家族顾及颜面,有时候比生命更贵重。
仅此一条,不得不慎重对待贾琿了。
第三,想必这会儿已经有人把贾琿苏醒过来闹事的事情,传达到圣上面前,引发当年龙猫异象的祸端。
圣上当年为了这件事隐忍不发,权当是看了一场好戏。
可是谁知道圣上怎么想的?
要知道先皇立国登基之时,犒赏功臣,赐下了四王八候的爵位。
原本这是先皇为了稳定大局,治理天下,论功行赏的手段,但给当今圣上出了一个难题。
四王八候权势滔天,尾大不掉,圣上又抹杀先皇赐给臣子的爵位与尊荣,镇杀四王八候,大展拳脚,治理天下。
还要忍受这些王府,候府作威作福,不能法办的掣肘。
毕竟先皇还活着,镇杀先皇太上皇封赏的大臣,不仅寒人心,而且得罪太上皇,圣上就是不孝子,犯上了。
再说这些王府与候府里的人,经历几代承爵下来,享受朝廷福利,早已烂到根上去了。
各府里的人不是贪赃枉法,就是草菅人命。
虽然他们用钱,弄权封死,销毁了犯法杀人的罪证,但是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暴露出来。
何况锦衣卫密探,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收集了不少罪证,但不能给他们定罪。
只因太上皇健在,有些事即便是圣上都做不了。
因此,针对龙猫出世一事,天知道圣上当年对贾氏一族有没有动杀机,灭门之心?
要知道,皇家人最忌臣子犯上作乱之事。
而龙猫出世直指帝王。
圣上能不忌惮,动杀心么?
眼下,贾琿把事情闹大了,圣上必然收到线报,天知道圣上会不会以雷霆行动杀上门来问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因贾氏一族触犯了诸多律法,犯下的罪过多了去了。
毕竟贾府的家大业大,碰上那位主子的亲戚杀人了,贾府也不能坐视不理,让人齿寒。
再说了,谁犯了事情会说自己有错的?
何况是傍上贾府的权势,谗言,斡旋一二,塞点钱不就解决了么?
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
经年累月的,为此冤死的人不知多少。
因此,圣上只需抓住贾琿苏醒过来闹事,再掀当年龙猫出世之事,找个借口,把贾氏一族的丑事全抖落出来,判一个灭门之罪都不为过。
杀一儆百,以绝后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圣上抓到借口,杀上门再正常不过了。
如其这样,焦大认为不如和解了,看看圣上怎么对待这件事再说,以不变应万变。
要不然,你这边在打杀亲子,圣上那边正在调集将士杀过来,岂不是自乱阵脚吗?
做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作死啊?
如其是个死,不如以静制动。
再说了,时隔十年之久,圣上再来追纠龙猫出世一事,本就有些小肚鸡肠,没肚量了。
由此看来,此事未必是坏事。
如其不是坏事,何苦还要打杀亲子,闹笑话呢?
正所谓旁观者清,焦大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透了一切,故而追问贾赦真要打杀亲子吗?
贾赦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暗示,浑然不顾的怒道:“杀,不杀他不足以取信于人。
原本他傻了,可以活命躲过死劫。
如今他苏醒了神智,一路闹到伙房,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怕此事早已惊动了圣上,正在审视我贾氏一族的忠心,不杀他就是包藏祸心,对圣上不忠。
为了贾氏一族的香火传承,即便牺牲他一个嫡子,他亦是死得其所,杀!”
“好一个死得其所,歹毒狠辣!
可你以为你是谁啊?
就凭你也能支配我的生死,呸。”
不待焦大搭话,贾琿右手持斧,在左手提起的猪头上削割下一片猪头肉,走出伙房大门,说完话就把斧尖上的一片猪头肉送到嘴里慢嚼细咽。
猪头,牛头,羊头,合为三畜肉祭品。
另外还有六果祭品:桃,梨,瓜,蕉,李,杏,合为素祭品。
还有米面馒头,粗粮,以及不同地域的瓜果精粮。
在祭祀时,根据红白喜事,乔迁新居,乃至逢年过节的祭祀,选取祭品祭奠先人。
诸如桃子贺寿,梨子为离世的家人做祭品等等,皆有分别针对性。
今日贾琏娶亲,自是备下三畜祭品。
不过,贾琿这一亮相就独享祭奠先人的猪头肉,可把贾赦气得面色铁青,怒指着他呵斥:“孽障,你说谁不配支配你的生死?
就凭你偷窃祭祖的祭品,大逆不道,辱没先人,活该乱棍打死!”
“又是棒杀么?
你当年做过一次,一棒打杀了亲子,多威风啊?
你还有脸充谁的长辈?
难道你不知道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咱们之间的情,早在当年就被你棒杀了。
因此,你是谁,与我何干?
我又该如何看待一个棒杀刚出世的婴儿的刽子手呢?
值得期待,你不觉得么?”
贾琿看着他身着淡红锦袍,腰扎黄色镶金玉带,衬托出他那一张精瘦,凹眼突鼻,与羊胡须的模样,不屑的讥讽。
“沙沙,嘎吱”
籁管家与四个小厮相继从他身后的门洞里钻出来,绕道逃出去了。
人人一脸惊慌之色,搭配全身上下粘黏着汤汁菜肴,极为狼狈,邋遢,让人不敢直视。
“站住,跪到一边去听候处置。”
不待怒目而视,即将暴怒杀人的贾赦开口,站在院里的焦大,抬手指向院内右侧的柴堆,冲籁管家与小厮呵斥。
贾赦没有心情搭理他们,但也被他们的狼狈样子激起了一腔的怒火,吵吵着冲向贾琿:“孽障,你闯入伙房偷吃祭品。
想必喜宴菜肴也被你全毁了吧。
你好大的狗胆,连人都被你打了,你去死吧……”
“脑残货,不问是非曲直,就动武。
就凭你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身体,以及贾氏一族,也能制裁我么?
真是不知所谓,全族踏上败亡之路犹不自知,真可悲。”
贾琿说着话闪身避过了他直击面门的一拳,绕到他的身后,冷嘲热讽。
贾赦一拳打空,差点栽倒在雪地上,待站稳转身时气喘吁吁的呵斥:“你敢躲……”
“够了,让他说说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贾母早已把丫鬟驱散到外围侍奉去了,直到这会听不下去,才迈步闯进来质问贾琿。
这是一个伤人的致命题。
至少她不认为贾氏一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真要听,我怕你受不了……”
“说,只要你说得在理,你今天闯下的乱子我替你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