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派出所管区,出这样的事你这个所长难辞其咎,现在你说怎么收场?”县领导正在大声训斥李所长。
“这里我们昨天检查过,没发现有尸体。”李所长委屈的说:“谁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么说是有人刻意破坏县里招商引资工作喽?”县领导脸沉下来:“那就更说明你们没有把工作做到实处,县里几次开会再三强调治安问题,你们就是当耳旁风,如果那个女企业家真吓出个好歹来,你这个所长就不用再干了。”
县领导气咻咻的走过去和局长交头议论,严峻的表情让李所长胆战心惊,局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不时狠狠怒视一下李所长,满带着愤恨,李所长地中海式秀发此时已经乱得像鸡窝,在微风中随处摇摆,额头油亮亮的沁出一层汗,看到在现场假装忙碌的王岩抬手捋了把头发大声说:“你,就你,别看了,过来。”
王岩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李所长看到他的样子眼里直冒火:“你看到尸体了吗?”
“看到了。”王岩窝囊的撇了撇嘴说:“可是我昨天没看到,我确实把这里仔仔细细都查了一遍,真的没发现有尸体。”
“你用哪只眼睛看的......”李所长大吼,硬生生把后半截脏话憋嘴里。
“要不我再去看一遍?”王岩想尽快找个理由脱身。
“看个屁。”李所长暴跳如雷:“平时工作就不负责任,吊儿郎当,现在好了,你就等着回家吧,别干了。”
王岩转身又向现场走去,希望技术科那些呆头呆脑的人能找到点什么,让刑警队尽快破案,要不他心里清楚,这次真闯大祸了。刚从医科大学毕业年轻貌美的法医张倩正在尸体旁边忙碌着,尸体散发难闻的气味都浑然不觉,从上到下认真查勘每个细节,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发觉王岩靠近她面无表情的说:“挨骂了?”
王岩蹲下来挥手驱赶扰人的苍蝇,盯着尸体捂着鼻子说:“有什么发现?”
张倩指着尸体表示,死者是在极其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到遗弃的,显然生前受到过非人虐待,身上有多处伤痕,包括淤伤、挫伤、烧伤以及各种受虐留下的伤痕,这些伤痕不是一次造成的,有些都已经发生严重感染,全身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脖颈上两道勒痕可能是致命伤,不过就算没有这两道勒痕,就目前死者身上的伤痕来看,如果不及时治疗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死者应该受到过凶手一段时间拘禁,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其它的要等到尸体解剖后再做进一步检验。
“他们没找到什么?”王岩看着在芦苇丛里时隐时现的技术科人员,他们已经弯着腰把芦苇丛来回嗅了好几遍。
这不是他的案子,他不方便过去参与。这些戴眼镜搞技术的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还是臭胶鞋脑袋死个膛的,专认死理,他去了弄不好会碰一鼻子灰。不过说真心话,如果这些人都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就算过去了也是白搭,他不太相信自己会有锦上添花的本事。
“好像还没有。”张倩继续关注着尸体,漫不经心的说:“要是有早就叫出来了,现在谁都知道这个案子关系重大,上上下下都盯着,他们还能放过这个机会?”
“有消息告诉我,我现在全靠你了。”王岩讨好的说:“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所长不蘸芥末就能活吃了我。”
“你活该。”张倩横了王岩一眼:“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了?你这就叫现世报。”
王岩蹲在一边表情讪讪的不说话,张倩板着脸勘察尸体,但是明显已经心不在焉,偶尔偷偷瞄王岩一眼,很快就移开目光,表现得无动于衷,王岩站起来准备离开,张倩急忙扭头说:“你放心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好。”王岩点点头表示感谢。
五年前王岩从警校毕业到县公安局报到,踌躇满志的他被分到了偏远的林业局林场当一名光荣的场警,那里生活条件艰苦,晚上不光着脊梁睡觉,早晨起来衣服里都是虱子,下管区要背着炉子和挂面,不小心喝了不干净的水拉稀能把人拉得脱肛脱水,而且在那里见动物比见人多,他跟飞禽走兽打了四年多交道,不照镜子连人长什么模样都快想不起来了,积累了丰富的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经验,一步一个脚印的终于熬回来,本以为可以大显身手,还没干半年就碰上这事,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从现场忙完回来人就都下班,王岩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回家就是他一个人,三天前的碗还泡在池子里没洗,电饭锅里的饭早晨看了,已经板结成了锅巴,再过两天说不定又能变回米粒,想想也实在是懒得回家。他就顺着回家的路拐进常去的那家简陋的小饭馆,早已和他混熟的老板娘照常和他开了几句玩笑,发现他情绪不高就立刻作罢,他径直走到常见面的几个朋友桌旁,拿起桌上的啤酒就喝也不打招呼。
几个朋友已经喝得潮乎乎的,情绪高涨,天南海北的胡吹瞎侃,嗓门一个比一个高,谁也没注意到默不作声的王岩一直在低头喝闷酒,只有赵海红还算清醒,看出他今天不正常:“你怎么了,半天也不说话?”
“你们聊你们的,别理我。”王岩怏怏的说。
“你怎么了?”刘明远也看出王岩不太对劲:“快说说,憋在心里更难受,说出你不开心的事,让我们开心开心。”
“我警察可能干不了了。”王岩把杯里的酒喝光,往桌上一放:“我他妈把来考察的女企业家给吓了个半死。”
李国生把烟头从嘴上拿开,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王岩:“你跟人耍流氓了?不应该啊,女企业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怕你这小家雀儿?”
“你了不起啊!”另一个人笑着说:“你是用什么巧妙的办法把自己成功变成了全县人民的公敌,你知道为了把这些傻帽企业家蒙来县大老爷费了多大劲。”
“你听他说吧。”赵海红眼一斜,瞅着王岩说:“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你问他有那个胆吗?别人不知道他,我可真知道。”
王岩笑着说:“跟你们这帮傻缺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跟傻缺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伙笑:“准是外边风大给丫抽晕了,别理他,自己呆会儿缓过来就没事。”
“噢,听说了吗?最近有人得了条金龙,是辽金皇室的东西。”刘明远看着大伙说:“这小子够贼的,偷偷给人换了,这要是给倒出去可能卖不少银子。”
“什么金龙?”王岩看着刘明远:“多大?”
“可能没多大吧。”刘明远忽然含糊其辞:“我也是听说——我有个朋友干金匠的,就在友谊商场门里,前几天来个屯炮想熔件东西打金镏子,我那个朋友是手艺人,一看这东西就有来历,就悄悄用等量的黄金给换了。”
“你见到那东西了吗?”王岩盯着刘明远:“多大的金龙,他怎么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没见到,我也是听说。”刘明远说:“好东西谁看不出来?他也是个手艺人,心里还能没数,回家上网一查什么都清楚了,反正换过来也不吃亏,要真是好东西拿出去找识货的人卖了后半辈子就全齐了。”
“也是,这年头只要抓住机遇,财如流水山来了都挡不住。”有人喟然而叹:“咱们这些人为什么窝在这里,就因为缺乏机遇,机遇都是给傻子准备的,咱们都没份!要是让咱们也逮个蔫豹子,保证让那些企业家摧肝裂胆,咱们不比他们猛。”
“那东西卖了吗?”王岩追着刘明远问。
刘明远沉默半晌,忽然岔开话:“下午开发区那出事了,出了个死人,县里的警察都去了,把个女企业家吓尿了裤子,估计咱们县招商引资这事要黄。”
他说到这忽然看着王岩:“你刚才说的不会是这事吧?”
“就是这事。”王岩显得很郁闷:“也不知道谁扔那一具死尸,偏偏扔到我的管区,我昨天偷懒没去,可我前天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呢。”
朋友们都用眼睛睃着王岩不吭声,王岩坐着傻笑发愣,最后赵海红说:“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岩气乐了:“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