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后倾斜进来,像油一样慢慢渗透,洇开,扩散,房间里的视线朦朦胧胧,一切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的清晰。王岩搂着张倩躺在床上,摸着她背上薄薄翘起的肩胛骨,心中一阵感动,低头看着张倩一头散乱的乌发,贴上去嗅了嗅味道。
张倩的头温顺的拱在王岩的怀里,枕着他的胸口,闭上眼假寐任由他抚摸。
”你爱我吗?“张倩忽然睁开眼说。
“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王岩懒洋洋的说:“你还没出生我就爱上了你,已经几千几万年。”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张倩温柔的说:“我不想再等了,你这个人变数太大,没有信心再等下去。”
“你就那么急着埋葬幸福,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王岩笑:“就算你把家庭修得跟秦始皇陵似的也有人惦记盗墓,更何况我现在工作也丢了,我们俩的坟地顶多也就是乱葬岗子。”
“我们会幸福的。”张倩又闭上眼:“我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我会把你照顾的好好的,永远不惹你生气,不和你吵嘴,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都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等我能养得起你再说吧。”王岩干笑两声:“让我吃软饭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讨厌,我的不就是你的。”张倩睁开眼推了王岩一下:“干嘛分那么清楚。”
“当然要和你分清楚。”王岩很认真的说:“我的可以是你的,但你的还是你的,我没有花女人钱的习惯。”
“那你还花过你妈的钱呢。”张倩忽然笑了:“我们都是女人,你要一视同仁。”
“我妈死了,我是不是也找个盒给你装起来。”王岩乜眼瞅着张倩调皮的脸:”再说了,我妈没工作,一辈子都靠我爸养活。“
张倩咬了两下嘴唇说:“你现在不是还没丢工作,停职又不是开除,会给你恢复的。”
“我看这事难了。”王岩欠身看了下床头柜上的手表:“你还想躺着?我们出去走走,找点食儿吃。”
“我不想动,我就想这么一直跟你躺着。”张倩又闭上眼说:“我们一会把外卖叫到床上来吃。”
“好了好了,起来吧。”王岩拍拍张倩的脸蛋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有你躺腻的时候,现在我们该动动了,年纪轻轻赖在床上浪费大好生命是对自己极端的不负责任。”
王岩用嘴碰碰张倩的嘴唇,又轻拍几下她的脸颊,张倩的脸色渐渐柔和,睁开眼抱住王岩笑着亲了个嘴,起身下床穿衣服。王岩靠在床头抽烟,不着急,看到张倩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用皮筋扎头发,才翻身坐起来往腿上套裤子。
张倩回过头说:“别再穿刚才的,都有味儿了,我去把昨天洗好的给你拿过来。”
王岩裤子提了一半又坐回床上等着,张倩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对着玻璃眨眨眼,拍拍脸颊笑了一下,走到阳台拽下干得发硬的衣服回来扔床上,王岩穿好站起来说:“还是去楼下那家吧,上次我带你去过的,你说那里的京酱肉丝挺好吃。”
“随便,去哪都行。”张倩心不在焉的说:“我也没觉得那家的京酱肉丝有多好吃。”
“那就走吧,吃点别的。”王岩转身拽门。
张倩一把拉过王岩抱住,捧起他的脸使劲、长长的亲了一下,王岩对突如其来的一吻很不适应,睁着眼愣了会神,推开张倩擦着嘴巴说:“你要憋死我?”
张倩乐呵呵的说:“我就是想憋死你,省得你到处乱跑,一不留神就抓不到人影儿。”
夕阳猩红,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喧嚣的街市,一切都是暖暖的,从黑黢黢的楼洞里出来,两个人都眯着眼,慢慢适应着光线的变化。王岩又恢复了固有的姿态,挺直身子肆无忌惮的朝前走,张倩在邻居们的注视下下公然挽着王岩的胳膊,像是在宣誓主权。楼下的人不少,王岩一路上和人打招呼,不时站下和人聊上几句,路上他只向一个人介绍了张倩,他对张倩说那个人是他二姨,虽然两家住的很近,却早就和邻居没有区别。他们到了街上找了个人不太多,大堂里秩序井然,卫生条件大致还算干净的饭馆。楼下还有空座,但他们强烈要求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来两副塑封碗筷和菜谱,张倩接过菜谱指了上面几处给服务员看,然后合上交给服务员默默地看着王岩。
王岩正在抽烟,烟雾袅袅在两个人之间如蛇游探信般倏忽飘摇,张倩撕开两副餐具上的塑料膜,用开水挨个烫了下,把其中一副送到王岩面前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破案是刑警队的事,我也插不上手。”王岩心事重重的说:“不过我倒是真想弄清楚那具尸体究竟是谁扔那的,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这位仁兄长什么模样,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害我。”
“这我帮不上你的忙,我们只管死人,管不了活人。”张倩说:“现在刑警队那边好像也没有头绪,正在排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他是干什么的?”王岩说:”你们鉴证科没发现什么?“
“死者叫李奎通,不是本地人,但长期居住在本地,四十二岁,无业,曾经因为倒卖国家重要文物判刑七年,一年前刚放出来,在新华汽修厂工作。据说这个汽修厂的老板刘金福是李奎通的朋友,也不是本地人,一年前从浙江来做生意买下了工厂,因为生意不好转行倒卖二手车,工人都是和厂长沾亲带故的浙江老俵。这个李奎通出狱后不久经人介绍结了婚,妻子杨锦萍,是本地人,在县医院当临时工,带着一个上高中的女儿,婚后夫妻关系恶劣。杨锦萍在李奎通遇害前已经向法院起诉离婚,据邻居反应李奎通有家暴行为,两个人已经分居三个月。“
“杨锦萍,这个名字好熟。”王岩陷入思索:“她在哪儿住,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没错,杨锦萍三个月前搬到了你现在的管区,你应该下管区查暂住人口的时候见过。”张倩拿起茶壶给王岩倒了杯热水:“刑警队昨晚去了杨锦萍家,可是一无所获,娘儿俩都巴不得李奎通早死,对这个凶手感激涕零,估计这会儿都给他烧上高香了。”
服务员送上来一盘刀工极为精湛的冷盘,薄薄的酱牛肉完整的贴在盘底,几乎可以透出背后的花纹,盘沿儿用一圈黄瓜片切花做点缀,撒上彩椒圈葱花酱油,精致绚丽诱人食欲。王岩一筷子夹走了半盘酱牛肉放嘴里嚼,冷盘中盎然生气殆尽无疑,几近丑陋,让人看了立刻失去再下第二遍筷子的念头。
张倩拿着筷子说:“你也别着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总会有转机,保险不还有个不可控制、不可预料的因素嘛,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我知道。”王岩敷衍着:“鉴证科那边怎么样,你们解剖尸体没发现什么?”
“尸体不是我解剖的,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张倩说:“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勒痕没错,身上有长期受虐待的痕迹,死前双手遭到捆绑,手腕上痕迹明显。”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岩看着张倩说。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死者手指上的烧伤,双手十指都被烧过,指纹完全遭到破坏。”张倩说:“你说凶手为什么这么做?你想想看,凶手破坏指纹,表示他想隐瞒死者身份,可他只是烧手指根本无济于事。”
“嗯,他应该再把头切下来,要不这手指头算白烧了。”王岩点头说:“这个凶手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他可能以为警察破案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都是靠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