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知道，一个男人究竟该怎样对一个女人，才算是爱着她?”
“永远守候在她的身边不容外物所左右？为她担下外界的一切风雨摧折？很多年过去，我一直找不到答案。”
“他给我的……最初是极致的体贴和爱护，那么风度翩翩、英俊而有学识的年轻教授，偌大的课堂上，独独对你，望过来的眼神如一片静静海洋般深邃温柔……”
“一个孤独少女需要的是怎样的爱情呢？成熟男人在爱一个女人时未必非要长伴左右、嘘寒问暖，但是他永远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你感觉到平静、温暖……有时候望着他，会在心底偷偷想：不要对我这么好哟，不然，有一天如果你突然离开，我会受不了的……”
“我想，我几乎……就要爱上他了……”
合上记事簿，宛白只觉呼吸难过，心头一阵绞痛。
为什么窗外艳阳普地，她却觉得彻骨的冷？书页里夹着一张男人的照片，宛白拿在手里，端详良久，随后，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丢进废纸篓里。
灼热直冲眼角，却干涸着没有一滴泪。
孤独袭来，此时宛白只想拨通余欢的电话。房子空荡荡的，像一座空城，他不在身边，她受不了独自承担这黑暗秘密，这太苦楚。如果这一秒他在身边，也许她会不顾一切向他全盘托出。
手指拨动按键，宛白把手机附到耳边。
“宛白？”
彼端终于响起他的声音，好似她的浮木，抓紧了再也不想松开。
“哥……”她困难地吸气。
“怎么？”
她咬住嘴唇。
“我现在有事在身，宛白。”对面声音带着几分压制，十分柔和，“你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去。”
“哥，我想见你。”她微微哽咽，“现在就要见你。”
彼端静下来。没有想象中迫切的询问，电话的彼端如窒息般静寂。
“宛白，你长大了。”那语气，竟带了几分残忍的平静，“不要哭。”
宛白怔忡，一时间只觉得有异样的预感浮上来。
“哥，你在哪里？”
“我有事在身。”
“什么事？”她急急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过再也不瞒我什么的，哥，你说过的……”
那语气苍惶得令人不忍听下去。彼端停了一会儿，终于挂断。
宛白蓦地一震，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哥哥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这段日子，她一直瞒着他。前思后想许久，她决定瞒住他，直到刚才想向他全盘托出的一刻，宛白才蓦然会意——或许，哥哥他是一直知道的……
念头一浮起，宛白颤了一下，手机跌到了地上。
他如果是知道的，那么后果……
同一时间的余宅门外。
在某座宅邸前，踟躅良久。程丞站犹豫着，是直接按响门铃还是拨通她的手机。
该怎么说呢？
还有两天暑假就要结束了，有功课问题得不到解决，特来请教？
呃，会不会有些生硬啊……
玻璃窗内有人影闪了闪，程丞抬头睁大眼睛看过去。他一时无法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她。
这个假期程丞来过不少次，始终没有勇气去按响门铃。有时候似乎看到了她的身影，只是微一恍神，怎么都瞧不真切。
她那个叫余雅的哥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段时间似乎是不回家的，还好还好，程丞可以暂时忘掉那两只雪白纤细却暴戾乖张的拳头……
而她的另一个哥哥余欢，最近却经常出门，多半是大清早出去，晚上很晚才回到家。方才程丞躲在树后，看到他一脸凝重地出门了，像是有重要的事等待他去解决。
程丞思忖，如果余宛白此时在家，倒是一个和她单独相处的好机会……
喀地一声，身后传来声响。
程丞回头瞧了一眼，看到公路对面有穿暗色制服的身影闪过。
那是什么？程丞有些疑惑，举步想去看，却听到院里传来门声响动。
透过栅栏上爬满的牵牛花藤蔓，他看到院子里有洁白的裙裾滑过。
“余宛白！”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喊了声。
院里的人听到了，手里拿的东西“哗”一下跌到了地上，回头望过来。
她脸色看上去很差，程丞犹豫了一下，仍是笑得灿烂，“是我啊，余宛白，你的同桌程丞。”
她俯身捡起掉落的物品，镇定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刚好路过，所以想请教功课的问题。”
这是一片安静的住宅区，说路过实在是有些睁眼说瞎话。她的表情看上去静静的，带了些许疏离，隔着大门有一段距离，站着不动。
程丞见她没有开门的意思，微微有些尴尬，“如果……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打扰了。”
“电话里讨论，可以吗？”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神思不属的忧忡。程丞见状，哪里还拒绝得了，只好点头再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勉强笑了笑，她摆摆手。
程丞只好也挥手，笑道：“再见宛白，我们开学见。”
转头离开的时候，程丞在心里寻找着贴近的比喻，如何形容她呢？那是一朵开在悬崖的花，不可靠近，无法攀折，更像是随时都有被风吹走的可能……
忽然间，斜斜地走出来一道人影，迎面而来。
双方俱是躲闪不及，肩头互撞了一下，方才稳住身形。
那人似是骇了一跳，惊惶地望过来，身子发颤。程丞见对方是女性，心一软便想致歉，却见她迅速地低下头，贴着路边住宅的栅栏朝前方走去。
从背影来看，她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一身宽松的风衣遮住了她瘦削又不失曼妙的好身段。方才打了个照面，程丞有注意到她的头发收进了一只黑色的帽子里，墨镜也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线条极美的脸蛋和嘴唇。
现在天气这样热，怎么有人会打扮成那副怪样子？
程丞觉得怪异，下意识地再次转头瞧去。
却见那女子停在了某住宅前，手扶到院子的栅栏上，朝门里张望。
——那不正是余家大门？
程丞怔愣。那是余家的客人吗？此时余家兄弟都不在家，只有宛白一个人在，如果是不相熟的人……望着那身怪异的装扮，程丞浮起不祥预感。
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脚，他走了过去。
大门忽然开了，身影一晃，那个女人已闪进门内。没来由地，程丞心跳有些急。他加快了脚步跑去。
“宛白……”低而压抑的喊声。
随即，纤弱的身子被抱进了怀里。
程丞气喘吁吁停在门外，讶然。
“宛白，我的宛白……”带着哭泣的声音，闷在衣物里。
“你……你为什么回来……”
“我想见你，想看你过得——”
“我过得很好！你——你快走，快离开！”压抑的呼声，仿佛声嘶力竭，“你离开这里！全部忘掉，重新开始！快走！”
一字一句，咬得极重。
余宛白抬起头，满眼是痛，满眼是泪。
曾经无数次想象和她重逢，如果有可能，那她一定狠狠质问这个人，为什么会丢下自己，为什么远走高飞；她一定会追问父亲的死因，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是，此刻她近在眼前，宛白却什么都顾不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明白，这个女子和她骨血相融，她失去不起。她宁可这个女人走得远远，即使永生不见，能得知她活在世上，她于愿已足。
“走啊，不要回来！”她用力推开她。
“不不，宛白，你听着，我回来是要自首的！”
剧烈地震了震，宛白屏住呼吸。
“余易安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韶疏清也没有杀人，当时是他去夺我手里的刀子，一不小心刀子却误捅进他的胸口……”她混乱地描述着彼时的惨状，身子战栗，话不成句，“我没有杀人！宛白，你要相信妈妈，当时我只想离开他，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他！”
宛白呆呆地看着她，“所以你逃了？”
“是，这半年我一直在逃，可是我没有杀人！我想逃离这一切，却独独放不下你——我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宛白，我的宛白……”
余宛白只觉一团乱麻扑面而来，“你……你没有送他去医院……”她语无伦次。
“是的，我没有送他去医院……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已经死了……”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呜咽，又像是惨笑。
站在院门外的程丞手脚冰冷，断断续续传到耳中的话语让他心底发寒。隐约晓得自己无意中听到了一件巨大的秘密，脚下却如生根似的，纹丝不动。
他一恍神，却见眼前有黑影如疾风般掠过——
院门被踢开了，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四名制服人员围抄上去，动作如闪电。
程丞看到那道高挑的身影似是倾了倾，隐约一声呼叫。
“许蔷女士？”身着制服的男人语气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