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乐并没有带来他的主力部队,刘文秀部还在和祖泽润死顶,但岳乐认为就算全歼了刘文秀部,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又挑选了数百精锐,沿着谭泰的路线迂回前往亳州。而更靠西的袁宗第和艾能奇,终究棋差一着。谭泰被岳乐调走之后,太清宫方面艾能奇和李复荣面对的压力小了很多,只剩下阿济格尼堪指挥的数千人,但是双方依然斗得旗鼓相当。袁宗第在鹿邑城外,也和尼堪、尚可喜厮杀得难解难分。一来是因为袁宗第和艾能奇并不占据优势,分兵有可能导致西线战局出现问题,二来是他们与李过中间横着岳乐部,贸然派遣军队前往亳州很可能被清军截击,因此他们始终咬着鹿邑和太清宫的清军死拼硬打,没有对亳州派出援兵。
岳乐带来的人马虽然不多,但俱是精选锐士,突然出现在明军薄弱的侧后方,给明军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明承祖、关维藩二将仓促应战,死于乱军之中,趁着黑暗中明军调动不灵的机会,岳乐一路从明军步兵之中冲过。他没有去攻击明军的炮阵地,那里肯定是明军防卫严密的地方,有精锐兵马把守,火力密度也大,自己手下就这么点人,啃这块硬骨头没什么用处。他选择的方案是快速移动,不断攻击明军的薄弱环节,以策应瓦克达和孔有德的行动。果然,黑暗之中,明军搞不清清军来了多少,张能将大量的兵马调往左翼,以阻击岳乐。
至于李定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来话长了。
大约一个月前,李定国抵达了山东日照。经过了沂水突围战的打击,山东明军死伤惨重。但是张家玉、马宝等人聚拢逃散的队伍,又收编了一批沂州兵变后反正的绿营,兵力又恢复到了近万人。虽然从海路得到了一批补给,但是这样旧困海滨终究不是办法,李定国决定继续跳到外线,率领山东明军转进南直隶。
南直隶,也就是清朝的江南省,是由江宁方面管辖的,但是由于浙江战事以及郭升、刘汝魁等部的攻击,洪承畴将大量的兵力调往南方,黄河沿岸地区并无清军主力。有张存仁的大军在,洪承畴并不担心山东明军会南窜。
可是沂州兵变让张存仁的“铁壁合围”出现了缺口,李定国率领山东明军趁机从海滨南下,奇袭海州。占领了海州之后,李定国不打明军旗号,让清朝降人定期向洪承畴、张存仁报平安,他的目光投向了西边的徐州。
镇守徐州的,是绿营王之纲、苏见乐两部,他们在去年的浙西战役中表现一般,便被打发回了后方的徐州负责治安战。徐州周边有一些民间武装,都打着明朝旗号。一支是任应乾部,他们是徐州附近的农民自发组织的,或是为了抗税,或是为了抗剃发,因为各种原因被逼上梁山,依仗山险抵抗清军,和宫文彩的满家洞义军差不多。但另一支由吴任之指挥的队伍就不一样了,吴任之是白莲教的首领,去年率领教众起兵反清,夺下了砀山县,旋即被清兵镇压,吴任之率部逃走,投靠了另一个义军首领张万紫,继续和清军作对。
任应乾、吴任之、张万紫三人都已经接受了武昌朝廷的敕封,都被授予威武将军之职。对任应乾,山东明军当然是拿他当自己兄弟,但是对吴任之,他们就很怀疑了。二十五年前,白莲教教主徐鸿儒在山东大举起事,其众数十万,震动半壁江山,更早的万历年间,又有赵一平起事。要论发动老百姓,李自成和他们相比也要甘拜下风。可是对于利用宗教来鼓动老百姓造反,张家玉等人都有很深的忌惮,一旦吴任之坐大,成为另一个徐鸿儒,那可就难以收拾了。明末的宗教问题十分复杂,白莲教、罗教、弘阳教等流派都十分兴盛。李定国到任之后,决定还是对他们加以利用。当初陕西农民军的首领扫地王张一川打下凤阳时,自称“古元真龙皇帝”,这个名字就是源于白莲教的教义,虽然是一场闹剧,却很得凤阳周边老百姓的支持。这些教派在灾荒战乱之年能高效地将老百姓煽动起来,待到天下统一,老百姓有了太平日子过,自然也不会再跟着他们造反。倘若驱逐鞑虏之后的大明王朝依然没有本领和这些教派争夺民心,那恐怕就还需要一个李闯王来推翻大明了。
果然,吴任之和张万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满洲亲王勒克德浑即将到来,徐州城内的文武官员要到码头迎接。建议李定国趁机攻城,夺取徐州。
张万紫并非白莲教徒,他是罗教的首领,他的手下大多是运河上的漕丁,徐州城既靠近白莲教起事的核心鲁南地区,又是大运河上的重要枢纽,白莲教和罗教都很兴盛,城内的百姓、胥吏、兵丁甚至官员士绅都有很多信教。吴任之和张万紫提议,让李定国派人混在漕丁、纤夫之中,趁勒克德浑到来之际发动突然袭击,斩杀勒克德浑,然后与城中的内应里应外合夺下徐州。
李定国与庄鼐、张家玉、马宝、马应试商议,这四人的意见分成两派,庄鼐和马应试认为应该一试,这样的好机会,不能白白放过,马宝和张家玉则认为这样行事太过冒险。像陕西的王永强、高友才那样的内应,是靠得住的,可吴任之、张万紫这样的内应,多半是不靠谱。李定国一锤定音:干他娘的!再耽搁几天,张存仁发现了明军南下,海州失守,必定会调集大军前来,到那时明军绝无任何夺取徐州的可能,而且依旧会被困在海州、赣榆一带的滨海地区,处境没有任何好转。现在徐州的守军仅有数千绿营,再加上勒克德浑带来的几百满洲兵,明军的兵力依然有优势,只要夺下徐州,多尔衮、张存仁两支兵马的补给都会被切断,将会对全国战局产生重大影响。不管有多少危险,都应该努力一试,只要能烧掉洪承畴囤积在徐州的物资,哪怕山东明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