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赏完了一线天之景,回来时已是晌午。
这时节春意正浓,中午的日头也有些毒,便早早打道回了府。
李见榕坐在桌子上喝了口凉茶,有些气。“这田亚也太滑头了吧?真当我们是来吃喝玩乐的?军情战况一问三不知,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陆廷立在旁边,白嫩的小脸有些为难,还是道“凉茶不能喝这么猛...”
李见榕手一顿,小鑫子替小姐先开口了,“陆小哥,你真是疾风营的?怎么现在还不急疯呢...”
颜徴坐在床边,一片纱帘遮住隔开了四人。
“陆廷,你说。”颜徴低头看着书简,开口了。
“一线天以南五里处,有整齐的两军步行踩踏痕迹,无车轮印,也无遗留的打斗器械...”
怪不得当日崖亭边没见着陆廷,原来是去追踪痕迹了。李见榕问道,“许是打扫过战场?”
“荣平府士兵并无此项人员调动。”
李见榕缓缓点了点头,“这也是你追踪痕迹得来的消息?”
陆廷摇了摇头,看了眼内屋的颜徴。
“我懂了...你继续说。”李见榕见这个样子明白了半分,心下有些奇怪,喝个酒还能喝出这么些东西,那自己真是要练练酒量了。
颜徴抬眼,穿过纱帘见李见榕那样子,知道她想多了,合上了书简起身走了出去,“不是我。”
他才不屑抢那人的功劳。
陆廷见两人不说话了,继续道,“故而两军的确在一线天以南五里会面过,但仅仅是会面,痕迹清晰,并无打斗。”
“七日之内没有下过雨,故而这种清晰的印记只会出现在此七天之内。”
陆廷说完,颜徴点了点头,替他倒了杯水润嗓。
“有什么想法?”他问李见榕。
李见榕以为自己被叫过来一趟就是听个消息,原来是考试。
她坐正了些,清丽的小脸有些严肃。
“田亚此人是个笑面虎,好吃好喝招待,但军情一事半字不漏风,有心防范,故不能打草惊蛇,以免敌军有变,节外生枝。”
颜徴浓密的眼睫下,一双黎明般的眼睛望着自己,道“继续。”
“据颜羽军报,敌我两军已纠缠月余,七八日一交锋,共计三次,现在来看应是交锋是假,会面交易是真。”李见榕抓了颗金瓜子在手里摆弄,“我原先以为这田亚换军功的会是土地,但人家规规矩矩停在吊桥外,一线天外,并未犯境,如此周折,也不太像就是索要些银钱,这衮州知府远在西南,要紧的京城消息也打听不到,他们到底要什么呢?”
李见榕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开始想这敌军的目的。
颜徴看着她撑着额头想了半晌,将刚刚自己在床边看了半晌的文书递了出去,“不要土地也不要银两,要的是奏折文书,我让连赢盗的就是这个。地方府衙的奏折一份多印,皆有各级章印,田亚一份上交,其余的就给了敌军统领,向安。”
李见榕一惊,忙打开来看,越看眼里火气越大。
颜徴淡淡喝了口茶,“别激动。”
免得眼睛变色。这句话当然没说出口。
李见榕似没听见,手里的文书往桌子上一拍,“那田亚可知为官家找了多大的麻烦?上头你的人刚替他拦下出使齐国的使臣,他这下边白纸黑字盖了章印的文书奏折送过去,到时西夏栽赃荣平军犯人边境,再挑齐晋战事,他田亚功不可没啊!”
幸亏他们误打误撞提早出发,不然真是让西夏如意了。
“还不甚要紧。”颜徴道,“如今奏折盗回,我写出暗含瑕疵的赝品送去,不至于打草惊蛇。”
李见榕松了口气,又道,“那向安少了东西没发现吗?”
“向安此人...”颜徴顿住了。
这点他跟尤相一样,甚少在背后议人长短,不过他还多一点,要议就当面议,就如平时跟李见榕拌嘴那样。
陆廷似乎甚是了解,“武艺过人,但头脑简单,大字不识。历来书卷一类战果无论多贵重,多半要么就扔要么就烧,人称黑面烧书汉!估计这次知道烧不得,就锁在箱子里了。”
李见榕像像看说书人一样看着陆廷,这还是她那个腼腆干净,整洁爱养生的大兄弟吗?
陆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说的。”
李见榕张口准备问“你爹谁啊”,就被颜徴打断,继续正事,“但不清楚此人是否藏私,还需警惕。”
李见榕还在想陆廷的爹会是谁,真这么厉害百事通晓,怎么让儿子来给人家当下属。
颜徴扶额,这姑娘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大了些,“所以想好怎么办了吗?”
“要是能知道田亚向安两人何时交易就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小鑫子举起了手,“我好像知道!”
李见榕有些惊讶的转头。
小鑫子有些武艺,时常活泼,偶尔机灵。
“厨房里上菜的小媛姐姐说的...”小鑫子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陆廷有些好奇,李见榕有些惊讶,颜徴神色淡淡的。
“府里有个师爷,八日一封信寄出去...”
“你...你找人问这些,没被怀疑吗?”李见榕信得过小鑫子,毕竟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人,那日在国公府见到被折磨拷打的不成人样的小鑫子,对他更是怀着愧疚与感激,如今就怕他为自己太过冒进,被人疑心。
小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日问府里鸽子能不能吃,小媛姐姐自己说的,那是信鸽,有用处不能吃,我才知道的。”
李见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捏他的圆脸,笑道,“你怎么比我还好吃!还不告诉我是想吃独食吧!不仗义!”
“行了。”颜徴脸有些绷,似乎是没心情听这主仆打闹,“郑员外在自家府里设宴款待,只怕还在等着,你们去吧。”
李见榕眉头一皱,松了手,“还吃啊!这几日山珍海味我是真消受不了了,日头这么毒还要吃吃喝喝,我不去了!”
“既如此,你带他们去应付。”颜徴朝陆廷道。
陆廷有些担忧,“大人早饭都没用,晚膳也不吃吗?”
李见榕看向颜徴,这人午间在一线天也没吃几口。
颜徴神色未变,没看见李见榕的眼色一般,摇了摇头。
陆廷无奈的点了点头,朝小鑫子挑了挑眉,这孩子最爱吃吃喝喝,也带上吧。
小鑫子开开心心跟着陆廷吃香的喝辣的去了,看着两人出了门,就见颜徴伸出手,弯下腰趴在桌子上,脸转向别处。
这样子让她想起那日在国公府见他时,腿放桌子上,还老让她注意举止。
李见榕撇了撇嘴,“你怎么不吃饭?”
“不合胃口。”颜徴闷声道。
李见榕想了想,衮州的东西的确口味重了些辣了些,不过早饭挺清淡的啊。
“早上的粥挺好喝的。”
就见颜徴趴在手臂上的脸动了动,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舒服。”
李见榕推推颜徴的手臂,“软青给你的那杯东西,是醒神安胃的,你没喝吗?”
颜徴好像睡着了,李见榕凑近看了看,那眼睛合上了。
也是,连自己师哥都防,怎么会随便喝别人东西呢?
李见榕这样想着,把自己想通了,却还是有些闷气生了出来,站起身道了句“我又不会害你。”便出门了。
趴着假寐的那人,闻言眼睫颤了颤,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