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大,你看麟首和沈嫣这事能成吗?”班寿被古风拉走了,两人在村子里来回乱转。
“唉,造化弄人啊,难难难。”古风抚了抚白发,幽幽感叹。
“喂,古老大,你看出来麟首和沈嫣姑姑之间有猫腻嘛?”班寿胳膊肘捅了捅古风,他也看出其中门道了。
古风嘿嘿一笑,显得很谦逊:“两人目光有点不像初次见面该有的,至于其他的,贫道涉世不深,看不真切。”
“我猜……”班寿正要说下去,只见沈嫣牵着梁大头的手跑来,她的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但有些僵硬。
“你二人……要去哪?”古风问,离近了才看见梁大头红肿的脸,“麟首,这是……”
“大头哥,我们该去哪?”沈嫣如崩溃了一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古风和班寿茫然地看着梁大头,梁大头的神色木然,并没有要去安慰沈嫣的架势。
“你!你俩这是咋了嘛!”班寿看着二人,手足无措,急声道。
“让我来告诉你!”这时一道余怒未消的声音传来。沈临君夫妇快步走来,后面低头跟着沈临芊。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古风见这里稀稀疏疏地过去几个村民,“去家里吧。”
“不必了,嫣儿,跟我回去。”沈临君又道,一只手已经紧紧抓住了沈嫣的皓腕。
“不!我不走!我要和大头哥在一起!”沈嫣奋力反抗着,而她一介女流却怎能比得过其父的气力。沈嫣全都寄希望于身边的梁大头,但是她失望了,梁大头神情没落,木然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沈先生,有什么事咱慢慢说嘛。”古风见越来越多的村民聚过来围观,“您也是身份显赫的一世英雄,总不能在这山村里闹笑话啊。”
“哼!我沈家今天的笑话已经够多了,道长还是不要插手我的家事了!”沈临君不耐道,说着他一用力,强横地把沈嫣从梁大头那拉来。
沈嫣无声地哭泣着,她伸手想要抓住梁大头的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头为什么不抓住她?难道这段感情就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吗?梁大头就从未爱过她沈嫣吗?
梁大头眼中闪过一丝神气,右手抬起,才抬起一半,就又无力地放下——他丧失了最后一次抓住心爱的人的机会。
他心里难道不苦涩?
这个深爱他、他深爱的人儿就这样从他身边走了。都怪他无能,他废物!为什么世界总是这么小?不想遇见的人总是遇见,而机会也总是近在咫尺他没有抓住。沈临芊这个女人为何一定是沈嫣的姑姑?
两人距离渐渐远了,即使二人都伸手也不能再将十指相扣……
围观的村民们对着眼前这一幕指指点点,但沈临君和梁大头双方似乎都显得不在乎。
沈临君一只粗壮的胳膊将沈嫣掩在身后,任她如何挣脱都是枉然。
沈临君就算是自己女儿多么伤心欲绝,但是也不能嫁给这小子!以后慢慢开导她就好了,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沈临君就不信女儿偏偏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以后你们不会再见面了。”沈临君阴沉着脸,指着梁大头道,“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俺知道。”梁大头梦呓般地说道。
“我们走!”沈临君带着沈嫣离开了,尽管沈嫣从未停止挣扎,尽管她哭成了泪人,两个都深爱她的男人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前,一个不可能妥协,另一个无法原谅自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沈嫣哭着唱着,声音消失在了远方……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班寿驱散了人群,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但是他们无一不在讨论刚刚的事。
“走!回家吧。”古风拍了拍梁大头的肩膀道。
梁大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中,再看看家中干净的庭院,多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短短半个时辰而已,原本热闹喜庆的家里完全换了一种氛围。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更让梁大头刻骨铭心——当他推开堂屋的门时,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母亲常穿的旧布鞋……
他的灵魂像是骤然间回归了身体,当梁大头稍稍抬起头时,他的魂魄仿佛又被抽离了躯体。
“娘!”梁大头忽的大叫一声。
当古风和班寿闻声跑来时,梁大头正搂着梁母冰冷的尸体失声痛哭……
一场喜事变丧事,在村民的莫名其妙中,梁大头在他叔叔的帮助下安葬了大头娘。
山村里没那么多繁缛的规矩,加上梁母又不能说是寿终正寝,所以丧事办得比较简单。
当大头叔追问他怎么回事时,梁大头始终只字不提,大头叔无奈,长叹一声离开了他家。
屋里只剩下梁大头、古风和班寿三人,静默无语,只有摇曳的烛光照在大头娘的灵位上,时而留下一片残影。
“麟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古风劝慰道。
“这都是俺害的!都是俺造的孽啊!”梁大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唉。”古风不知如何宽慰,只能叹息。
这几天古风和班寿没有就此离开,二人一直陪在梁大头身边。
夜深了,班寿在床上呼呼大睡,古风依旧如往常打坐调息。
真元运转几个周天后,他走出屋子,见梁大头依旧跪在梁母灵位前,而古风放在他身前的饭菜一点没动。
“麟首,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垮的。”古风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道。
梁大头木然地转过上半身,回过头,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长时间不动弹让他每一个动作都有些生硬。
梁大头也不言语,艰难地站起身,走出了屋子,坐在了庭院里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古风也跟着走来。
“道长,你说人性是好是坏。”梁大头没由来地问一句。
他迷茫地看着古风,把他当成了一位可以倾诉苦楚的知心老者。
“嗯?都说是人之初,性本善。”古风一笑,“不过是当初周王朝为了方便教化世人罢了。”
“那……周王朝的礼乐之制是好是坏?”
古风不明白梁大头为什么忽然问这些,但他还是说出自己的看法:“儒家维护的礼乐制度。这礼乐啊,就是形式。”
“那什么是内容呢?”
“人性人情人心。韩子道: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礼乐是什么?礼乐是人性人情人心的装饰,那一个东西为什么要装饰呢?因为这个东西不好,所以说‘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所以一个最美好的东西它是不要装饰的。
“现在我们的人性人情人心需要用礼乐来装饰,说明人性人情人心不好了。以此得出一个结论,儒家越是维护礼乐制度,越是认为礼乐制度不能少,越证明人性是恶的,这是搬起儒家的石头砸儒家的脚。”
梁大头忽然惨淡一笑:“那岂不是说我们的伦理道德都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