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套看起来并不很特别的复式公寓，离市中心不近。
因为远离了闹市区参差林立的高楼，所以采光倒是格外好一些，楼层高度似乎也要高一些，简洁明了的布局也使得这间公寓宽敞明媚不少。
下午时分，阳光透过虹吸壶的玻璃，折射在开放式厨房的木制桌面上，房间里弥漫着诱人的咖啡香，还有令人心情舒畅的流行音乐。
这时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魏止原本正在轻轻擦拭桌面，他放下手头的纯棉抹布去开门。
“你好，请问是魏止魏先生吗？”
来人是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男生，穿着很整洁，面容却有些憔悴，戴着金丝眼镜。双脚几乎直直并拢，木讷地站在门口。
“请进，是侯伟吧？正在等你”，魏止嘴上这样说着，却没有让出路来，而是先接过了侯伟递过来的学生证。
检查完，递还证件，把客人让进屋后，他问：“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还是？”
“不客气不客气”，侯伟连忙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有热水吗？”
魏止点点头，给侯伟倒了热水，给自己倒了咖啡。
侯伟忍不住一直好奇地偷偷瞥着他，觉得他跟大家传闻的，还有自己想象中的预期都不太一样。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不太好找是不是？”魏止的语气很亲切，说话也很小声。
“啊，很好的位置，很安静，也不拥挤，尤其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很合适”，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是说，你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哈哈，和你想象的也不一样吧？”
“对，不一样。”
他还以为魏止怎么也该是个中年大叔，其实也只不过二十七岁而已。
留着精神干练的黑色短发，身上是干净的白衬衣，脚下是毛绒软拖鞋，居家阳光宅男的模样，乍一眼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与其说神秘，不如说有几分帅气。
但细看起来他脸色却有点苍白，一直带着轻笑的嘴唇也微微发青。
“你心脏不太好吧？应该少喝一点咖啡”，侯伟见他身后的桌子上摆满了咖啡器具，和瓶瓶罐罐装着的咖啡豆。
魏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心脏不好不是因为喝咖啡，而是因为吃的食物。”
“对，我知道，你吃别人的噩梦为生。”
侯伟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因为这实在很匪夷所思。
传闻是这样的：
这个叫魏止的男人有极其特殊的能力，不需要人类平常的饮食补给，而是通过吞食他人的噩梦来维持生命。而噩梦成为他的食物后，那个做梦的人也就能彻底摆脱那个噩梦了。
“很不科学是不是？你是医学院的研究生，高学历的人好像尤其不相信这些”，魏止又咂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脸上立刻流露出享受的表情。
“也不会……科学是一种辩证方法，而不是带有偏见的结论……”
侯伟很认真地解释，可魏止的注意力却好像全在手里的咖啡上。
“你居然不喝咖啡，这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没有咖啡我失眠已经够严重了。”
魏止仿佛这时才想起侯伟来找自己的原因：“对不起，我差点忘了。邮件里你说你现在失眠很严重，是因为每晚都做噩梦吗？”
问起这个，侯伟的黑眼圈好像更严重了似的。
“是的，本来每天在科室已经很累很辛苦了，可睡着了又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你们应该有可以让自己睡得更好的药，你就是学这个的。”
侯伟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膝盖，似乎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我试过了，可都没有用。我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是害怕再做那个梦。”
“那真是挺难的”，魏止早就见惯了这样的人。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可以给你说说我做的梦了吗？”
“不用，不用。别说的像心理咨询似的，不是那么回事。我进入到你的梦里，我们一起找到那个叫梦核的东西，然后让我吃掉，就都结束了。”
对那个叫“梦核”的东西，侯伟闻所未闻：“梦核？”
“嗯，我只吃那个，而且也只有那个可以吃。不过它需要找一找，如果找不到，那噩梦就不会再被消除了。我不得不说，这么做对你来说是有风险的。”
说完，魏止站起身又到桌边倒了一杯咖啡：“你确实可以找一个心理咨询师，说不定他们能够帮你，你可以考虑一下。”
直到送客人出门的时候魏止的咖啡杯也没离了手。
侯伟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想问，如果没有噩梦可以吃，你会……你会饿吗？我只是好奇。”
魏止完全理解这种好奇：“实际上，像你一样，因为同样的原因找到我的人也不少。你可以好好考虑几天，我刚刚吃饱。”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向厨房的水池，里面有几只还没来得及刷的盘子和刀叉。
侯伟不知还该不该惊讶，也许关于魏止的传闻本身就很让人惊讶，而让他自己更惊讶的是他居然也忍不住找来了。
“慢走，那就祝你今天晚安。”
侯伟走后，门外一片寂静，只有屋里还一直在播放的音乐。
魏止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因为已经有些冷却，咖啡中微酸的风味完全挥发了出来，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他异常满足地眯上眼。
紧接着，上楼坐到自己的书桌边，拿出一个笔记，边咂吧着嘴巴里的滋味，边用手写道：
侯伟，男，24岁，医学研究生。
我有预感他的梦会很好吃，和最近几个月尝到的那些都不一样。
最近的那几个简直把我吃腻，吃恶心了，让我想吐。
但他的不一样，我嗅得出来。
简直要馋坏了，不过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就算进入他的梦可能也找不到“梦核”。
而且……
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很快。
写完这些，他把本子收进抽屉里。
一周后，还是下午，几乎同样的时间，魏止的门再一次被有节奏地敲响。
“你好，我又来了……我”，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侯伟。
他的气色比起上一周还要不好，头发都凌乱了不少，他下意识地一直在用手扒拉。
“进来吧侯伟，你平时喝酒吗？今天我们得喝点酒了。”
魏止笑着让客人坐下，没有给他倒水，走到床边，把窗帘放下了一半。
房间阴暗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