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伟没办法一边逃命一边沉下心来思考。
再次转过楼梯拐角时,他眼角瞥过从窗外照进来的细微光亮。
是月光。
冰冷,空洞而无情,仿佛一个藏在夜幕里的旁观者。
身后的脚步凌乱又紧迫,突然间逼近他的脊梁。只是略走了一下神,他脚下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到。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前倒去,感觉自己身躯慢镜头一样腾起。又镜头快进般从这个深渊似的悠长楼梯上滚落下去,直到他的脸重重撞在地面上。
他发出痛苦的喘息,却又不敢大声。
“快爬起来,快!”侯伟在心里催促自己,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已经越来越近了,再不赶紧爬起来的话,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魏止果然如他所说,一直都在他身边:“你没有受伤,可以爬起来的。”
“可是我起不来,帮帮我”,侯伟几乎是在哀求,“我不想被他们抓住!”
月光冷酷地洒在他哭丧的脸上,他还在挣扎,突然间,光线被一个人影悄然遮去了一大半。
他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对方的鞋,是他自己也有过的一双运动球鞋;
接着是腿,也是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裤脚卷得很整齐;
然后是衣服,是校服,进校时大家都穿的那款,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原来只是个同学,害得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现在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
可不知道这个同学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匆忙,也许他会带来关于“梦核”的线索?
侯伟继续挣扎着起身,伸出手去拉那位同学:“帮帮我,这里的出口在哪里?”
对方的脖子怪异的忽然向前点了一下,窗外的光从他脑后透过来。
侯伟这时才想起看他的脸……
那是张怎么样的脸啊!
布满了淤青,伤口和溃烂,瞪大着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瞳孔就像这没有尽头的楼梯一样黑暗,没有温度。面无表情地向他伸出手去……
“我实验报告还没做完啊,怎么办……你等等我”,那个“人”一步步朝他走。
“我去!”侯伟连滚带爬地夺路狂奔,这次他不再顺着楼梯下去,而是扶着墙,溜进了过道,继续拼命寻找出路。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魏止,让我醒过来,求你让我醒过来好不好?”
魏止的声音和侯伟第一次在他公寓听到的一样平静,温和:“在梦里遇到的人,发生的事越多,你就离那个答案,离梦核越近了。”
“我不要答案了,我要醒过来,你快让我醒过来!”
魏止适时的沉默。
侯伟也不再大声哀求或呵斥,那个声音又近在身后。这样不是办法,他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他贴着墙,蹲在阴影里,努力让自己的喘息平和下来。
那“人”的影子印在涂料剥落严重的墙面上,穿过了破碎窗户,还在喃喃自语:“报告没做完,论文,我的作业……怎么办?你,你等等我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影子再一次越来越膨胀,几乎驱赶侯伟面前了全部的光亮。
如果他再也向又转弯,那就一定会发现自己了,侯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办?”他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碰到了身后的门。
对,差点忘了这里是实验楼,可以先躲在教室里。他轻轻推开门,转身蹲着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呼!那个东西好像没声音了,是不是已经走了?”侯伟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你说你会帮我的,魏止!”
“如果我真的叫醒你的话,那才是没有帮你。我有言在先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有找到梦核,你就会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梦。你想那样?”魏止貌似满不在乎地说。
侯伟当然不想,也不再抱怨魏止,而且他在这间教室的桌子上好像看到了什么。
“这是?”他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
是一张字条,看得出是从某本笔记本上直接撕下来的,左上角还印有学校名称的页眉。只是这时,身处梦境的特性又再次生效,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些字。
倒是能看得清字条上手写的字迹:
“氮气,甲醇,石油醚,二氰甲烷”
写得非常工整认真,应该是登记什么实验材料的重要备忘,可既然重要又怎么会遗漏在这里?
“这些材料你们平时会用到吗?”
侯伟没有说话,努力回忆自己日常生活中和这有关的线索。
“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实际上魏止知道如果梦境时间过长,那做梦的人会自然醒来。寻找梦核的计划当然也只能被迫结束,那样也就失败了。
这一点魏止没有事先告诉侯伟,因为那样的话可能会导致他无法完全沉浸在梦里。
“好像有一点印象,但我不确定”,说着,侯伟把那张字条转到背面。
它的背面是报纸的样子,但只能模模糊糊看得出排版,也是分辨不清文字内容。
“报纸……可是现在还有几个人会看纸质报纸”,他嘀咕。
这时,隔壁教室好像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他又立刻绷紧了神经,仔细听。
并不是刚才他在楼梯上撞见的那个“人”的声音,而像是有男女生在对话。玻璃全都破碎了的窗户没有使那对话变得更清晰,但听得出,他们聊得似乎很融洽。
似乎是。
侯伟咽了下口水:“我去看看,反正已经没得选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面对。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回忆起了一些,虽然不确定是否真的和这一系列噩梦有关。
他从这间教室的后门再次进入走廊,那个吞噬月光的影子确实已经不在了。过道上一地清光,在长时间的绝对黑暗中甚至有些晃眼。
可当他小心翼翼转到隔壁的另一间教室时,真的被里面一束亮得刺目的光线吓了一跳。不过这比起刚才见识到的怪物来,不算什么。侯伟只是在心里惊呼了一声,身体还是壮着胆子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这里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亮的光。
虽然不是阳光那样的暖色光,依旧是一种冷白色,但有光的地方总让人感觉安全不少。
等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那道光线,慢慢看清了刚才在教室里的一男一女,他却又再次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