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大柜里，小君哭着哭着，有些困倦了。
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有只凉凉的小手抚摸着他的手臂。
他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小君，你不要哭啊，不要哭。”
小君擦擦朦胧的泪眼，依稀看到黑暗中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那柔柔的声音又说：“小君，你怕我吗？你愿不愿意和我玩儿？”
小君问：“玩儿什么呀？”
他突然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大柜门忽地揭开，外面哗哗的大雨声传了进来。
李二爷哈哈笑，说：“小兔崽子！吓死你了吗？还敢不敢上我家来啦？”
小君看向身边，身边只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黑白的相片，相片里是两个站立着穿着旗袍的女子和一个坐在太师椅里戴着瓜皮帽的男人。
男人面色威严，依稀就是李二爷。
他的腿边依靠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小女孩儿。
李二爷粗声说：“你还不出来？”
小君说：“我要睡觉。”
李二爷说：“你要睡觉？你在这里睡着了可就一辈子睡过去了。”
他一把将小君抓出来放到地上，砰地盖上柜门，上了锁。
李二爷拍拍手，说：“二爷我今天饶了你一条小命儿，你给我滚吧。”
小君跑到外屋地，看见房门的缝隙在往屋里淌水。
他叫：“李二爷，你家漏水啦！”
李二爷走到东屋门口，说：“水淹七军不足惧，火烧新野我才能皱一下眉头。”
小君不懂他说什么。
他见小君要去开门，说：“傻小子！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往哪儿走？进来待着吧。”
小君好奇地看着木锅盖上一卷白色的纸，问：“李二爷，这是啥呀？”
李二爷过去拿起那卷纸，说：“这是宣纸。你要看我画画吗？”
小君点点头。
他听说小队大墙上劳动力种地，扬场的大幅绘画都是李二爷画的，但是没亲眼看见他画过。
李二爷伸手摸找钥匙，去开西屋的房门。
小君突然想起来，说：“李二爷，你昨天回家来了吗？”
李二爷说：“没有啊，你们昨天也来我家捣乱了是不是？”
小君说：“不是。我昨天看见你家外屋地有个人影一闪。”
李二爷看了看西屋门的锁头，说：“我说这锁头怎么好像被撬过了。”
他俯身下去，看见西屋门的把手下面刻着字迹。
他说：“小特务，你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小君摇头说：“我不认识。”
李二爷说：“你爸那么有文化，你不认识字，你就知道埋地雷吗？”
他眯着眼睛凑近了那些字，辨认着念出来：“红……辣椒，到此一游？这是谁家的混蛋王八蛋？”
他大声咒骂了几句，拉开门。
小君进去西屋，看见这里是满书柜的书，到处是纸箱和画过画的宣纸。
他的目光锁定了书柜里下三层一排排的小人书，如同进入了梦中的宝库。
他说：“李二爷，借我看看你的小人书呗。”
李二爷说：“不借。”
小君立刻拉下了脸。
李二爷说：“你越喜欢，我越不借你。你上我柜里乱翻，也是要找小人书吧？你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小人书啦，我就借你。”
小君的鼻子都要气冒烟了。让他说出不喜欢小人书的话，那怎么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李二爷拿出一张宣纸铺平在画案上。
他调墨，调色，说：“平心静气，看我画画。”
小君赌气地说：“画画谁不会呀？有什么好看的？”
李二爷笑了，说：“你在算草本上用铅笔画几个小人儿，那就叫画画了吗？你连五个手指头都没画明白。”
小君看见李二爷拿起毛笔沾水再沾墨，在宣纸上迅速画了几道黑，又涮笔沾上红色，画了几堆红。
他想：你这就叫画画了？
李二爷得意地放下毛笔，说：“小君，你要是能看出我画的是什么，你就有画画的潜质了。”
小君说：“是猪毛和猪血。”
李二爷哈哈大笑，说：“你馋血肠了吧？”
他拿起一支小毛笔，沾墨后在宣纸上勾勾点点，抹抹描描。
顷刻之间，宣纸上出现了三只威武的大公鸡，一只振翅啼鸣，两只侧头寻觅着什么。
小君很惊奇地看着。
李二爷嘿嘿笑着说：“怎么样啊？”
小君说：“你画个八路军和红军给我看看。”
李二爷说：“你说的是工笔，我画的是写意。你爷爷还说你是画画神童呢，根本狗屁不懂。”
他凝神用小毛笔去画草虫。
小君看得不耐烦，说：“李二爷，你什么时候能画完呀？”
李二爷说：“这画可以马上画完，也可以画一天。让你白看，你还累了吗？”
小君嘟囔说：“李二爷，你借我看一会儿小人书得了。”
李二爷说：“说了不借就是不借，你黏糊也是白黏糊。”
小君说：“那你还把我放大柜里吧，我和小红枣玩儿。”
李二爷的手一抖，毛笔掉在宣纸上。
他瞪着小君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小红枣这个名字的？”
小君说：“我做梦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呀。李二爷，她是你的女儿吗？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和我玩儿？”
李二爷惊诧地问：“你说你在柜子里看见她了吗？”
小君说：“她摸我的手，问我怕不怕她。她很乖啊，我为什么要怕她？”
李二爷脸色苍白，喃喃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君见他有些害怕的样子，问：“李二爷，你怕自己的女儿吗？”
李二爷步履蹒跚地走去东屋。
小君乘机拿了几本小人书藏在衣服里。
他跑到外屋地说：“李二爷，我回家啦。”
他去拉门，看见外面狂风大雨的，连忙又关上门。
李二爷大声说：“你给我进来。”
小君小心地走进东屋，看见李二爷正端详着相框里的相片。
李二爷眼泪汪汪地对着相片说：”闺女，你是来接爹的吗？你为什么不来见爹一面呢？”
小君凑过去看着那相片，问：“李二爷，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小红枣吗？”
李二爷说：“小孩儿？她要是活到现在呀，比你爸爸岁数还大呢。”
小君小心地问：“她……她为什么会死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