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君没精打采地往小威家走。
走到二道沟的沟边时，他才想到小威他们今天是上学的，要中午才能回来。
他实在是没意思，沿着道路往头道沟走。
他看见李二爷家的烟筒上冒着黑烟。
他吓了一跳，想：李二爷都死了三年了，谁在他家烧火？去年过年时，我们去他家附近玩儿，他家的门还上着锁呢。难道是大东哥回来了？
小君快步走到李家门口。
李家的大门口已经没有了木栅栏门，只剩下两根石柱子。
院子里的枣树结满了枣子。院子里没有杂草，种着整齐的花生，地瓜，黄瓜，豆角和西红柿。
小君非常好奇，走到虚掩的房门前。
房门里哗啦啦地，有人拿柴草在烧火。
有热气从门缝冒出来。
小君推开了房门，问：“大东哥，是你吗？”
满屋子的热气中，只能看见灶坑附近有一双脚。
热气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你是谁？认识我们李老板吗？”
小君蹲下身子，说：“我是小君。李东是我朋友。”
李二爷去世的时候，李东回来了。
他还拥抱了小君一下，说：“我爹把小人书传给了你，都没传给我。谢谢你，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到县里找我。”
那人也蹲下身子，在渐淡的热气中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他说：“我是老古，是李老板派来看房子的。”
小君说：“哦，这破房子有啥看的？”
老古说：“别看房子破，这可是李家祖宅。李老板是从这里走出去才发的家。”
小君问：“大东哥很有钱了吗？”
老古说：“李老板当然有钱了，他可是跺一脚整个县城都乱颤的人物。”
小君有些不相信，说：“他那厉害，怎么不把他家修一修？”
老古说：“小孩子懂什么？祖宅不能乱动的，以免破了风水。”
小君问：“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老古说：“炖肉做祭品。今天是李老板姐姐的祭日。每逢李老板爹妈姐姐的祭日，都得做祭品上供的。”
小君哦了一声。
他几乎忘了李枣这个人。
原来，今天是她的祭日。
老古开始切肉，煮粉条，说：“你还不走？我在做祭奠死人的东西，你不害怕吗？”
小君侧头看着那棵枣树，说：“她埋在这颗枣树下时，我也没怕过她。她是个可爱的又很孤单的孩子。”
老古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呢？李老板的姐姐比你要大很多吧？”
小君说：“可是，她死的时候很小啊。”
老古说：“就像你看到她死了一样。你说，她曾经埋在这棵枣树下吗？”
小君说：“我没看见她死。不过，我看见她去投胎了。她埋在这里的坛子，我也看见过。”
老古说：“妈呀，你可别说了，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我说晚上看见这棵枣树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儿发毛呢。”
他将祭品摆放在两个绵条筐里，用榆木扁担挑起来，说：“小君，你回家去吧，我要上山啦。”
小君跟着他出门，说：“老古，我也要上山。”
老古点燃一支旱烟吸在嘴里，眯着眼睛说：“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知道有多远吗？我现在赶快赶快地走，回来也得下午了。”
小君说：“其实不远，就是不好走。得绕着大望山好几圈才能到呢。”
老古脚步不停地走在深沟里，问：“哦，你去过吗？”
小君小跑着跟着他，回想和李枣爬山的梦境，说：“我当然去过啦。”
老古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君说：“我爷爷是连生。”
老古说：“啊，你是连生三哥的孙子啊？你回家问问你爷爷，他同意了，我再带你上山。”
小君哼了一声，说：“我要你带吗？我自己上山去看看小红枣的坟，你管得着吗？”
他说着跑到老古的前面去，往狭窄的山路上爬去。
老古加快脚步，说：“喂，你慢点儿！别爬摔喽。”
小君说：“没事儿，我从山坡上往下滚都没事儿。”
一老一少沿着盘山路爬山。
小君欢快地跑在前面，用狗尾草穿住一只灰色的大蚂蚱，一边玩儿一边叫：“老古！你快些走啊。你这么磨蹭，天黑了也回不来。”
老古说：“你说话呢？你挑这么两大筐试试看。”
小君说：“我挑不动。”
老古在树荫下停住，说：“不行啦。歇一会儿，我擦擦汗。”
小君跑回来，蹲着看着坐在草地上的老古，说：“老古，我帮你拿用些东西吧。”
老古笑了，说：“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拿的那点东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有你陪着我来，我就很高兴了。”
小君说：“原来你高兴呀？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不爱带我来呢。”
老古说：“你以后可不能随便往这大望山上跑了。上次我上山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撞到一只金钱豹。我当时心想：完了。还好那金钱豹可能是吃饱了，它没咬我，一转头跳了树林里。我当时手里要是有枪，我一枪就能把它钉死在那里。”
小君好奇地问：“你打枪很准吗？”
老古说：“那当然准啦。”
他起身挑起担子，说：“走吧，早去早回。”
小君跟着他，说：“我爷爷打枪才准呢。他用枪打麻雀，砰地一声，能打死十多个。”
老古呵呵笑，说：“你爷爷那个叫老洋炮，那叫啥枪呀？”
小君不服气地说：“那你的枪是啥枪呀？”
老古说：“我的是步枪，留在部队了。”
小君惊喜地问：“你是解放军吗？”
老古说：“我杀过日本鬼子，你说我是啥军？”
小君说：“你是八路军！”
老古说：“我十四岁就参加红军啦，后来改八路军。到解放军时，我就退役啦。”
小君羡慕地说：“你真厉害呀。我最喜欢红军，八路军和解放军。”
老古动情地说：“因为人民喜欢我的，所以我牺牲都不怕啊。”
小君问：“你为什么没当大官呢？”
老古说：“我们当兵可不是为了去当官的。我当过临时连长，但是我最喜欢当一个兵，冲到最前面去杀死敌人，为我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