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心中想到,缓缓从那种奇妙的内视状态中醒转过来。
周围漆黑黑一片,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身体的温度,冰冷而又僵硬。
僵硬的身体让它自然的活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十分狭隘。
“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在朝天井中吗?”
就在乐游思索之际,一个清脆的破裂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无极,给我查!不惜一切代价,查个水落石出!”镇南王乐青山狠狠地将一只花瓶摔在地上,满腔怒火,只恨不得将整个苍宁郡都烧掉。
“王爷,属下已经有一丝线索了。”全身黑衣的燕无极,躬身道:“五年来,小王爷的修为虽然没有任何寸进;但好歹也是炼体四转的武者,对身体应该是控制自如的,绝对不会在那种场合,连一个屁都控制不住。”
“这么说,果然有人捣鬼?让游儿在朝天之礼上出丑,惹怒国君,引来杀生之祸?”乐青山的声音更冷了。
“今早,小王爷曾和几个朋友一同前往醉仙楼用了点早膳,属下去醉仙楼查过,并未发现蛛丝马迹。不过属下在小王爷的身体内发现了逸气散的成分。”
逸气散?
乐青山脸色又是一沉,这逸气散,他岂能不知晓?
此物通经开络,虽然没有什么副作用,但却能够让人玄气下沉,通过体内各处排出。
果然,孙子之朝天之礼上,那个惹怒国君的屁,并不是平白无故放的,定然是拜这逸气散所赐。
“看来,这事果真不是偶然,而是早有安排的阴谋!”乐青山作为一方诸侯,稍微一想,便是推出了结论。
“王爷,这事今早与小王爷一同共用早膳之人的名单,都是一些王孙贵族,要想查清是谁搞的鬼,却是比较费事了。”燕无极是乐青山的心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忠诚的属下。
“查,给本王查个底朝天,哪怕是丢掉先帝御赐的打王金鞭,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乐青山也绝不能坐视这丧孙之仇!”
“是!”
“另外,大公子与小姐送出苍宁郡了没?”
“已从秘道离开。”
“如此甚好,今夜整合府上所有兵力,兵发皇城。”
“是”
燕无极眼中闪过一抹坚毅,缓缓退出了大堂。
乐青山怒不可遏,阴沉道:“本王之所以在金銮大殿上不动手,无非想为我乐家留一丝血脉。可惜侄儿你竟真的不顾同宗之情,手足之义!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来个鱼死网破了!”
什么君臣礼德?什么同宗之情?这些陈词滥调在此刻的乐青山看来通通都是狗屁。
自己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不料孙儿却因为朝天之礼上的一个屁说杖毙就杖毙了?
君不仁,臣不义。大不了,反了!
一想到国君下令杖毙乐游的冷酷绝情,还有那几位与他政见不合的朝臣当时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再回头看看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孙儿,乐青山胸口就好像压抑着一座火山,随时都要喷发出来。
恨不得立即兵发皇城,杀他个天翻地覆、尸横遍野!
“呃……”
结合爷爷的话语,再加上现在所处环境一片黑暗,空间如此狭小,自己的姿势又是这般平躺,无需多猜,定是棺材之中。
此时,镇南王府大堂中央横放着一檀木棺材,精致高贵;清晨初阳,缕缕阳光照射在棺木之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黄金,刺人眼眸。
棺木之上高挂一副红唇白齿的清秀少年画像,下方写了一个斗大的“奠”字,两侧高挂挽联,写着八个龙飞凤舞大字:“天妒英才,黄泉安好。”
前方摆放着一个黑色长桌台,放置着各种祭物,上面灯油忽明忽暗,两侧香烛高烧。
大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身着青衫的乐青山手臂上系着黑带,轻轻抚摸着棺材,眼中热泪似要涌出框外,对着棺木道:“游儿,爷爷对不起你。你走好,我一定会让暗害你的人和乐浩轩为你陪葬的。”
很显然,乐青山是真的怒了,竟是直呼武陵国君的名讳。
“少天,凝芸。是为父没有用,没有保护好游儿。”乐青山悲不能以,满含热泪道。
听闻这话,棺木中的乐游内心一痛,泪水也是止不住的流淌。
乐家满门皆忠烈。
乐家家主--乐青山与武陵先帝乃是同胞兄弟,曾为武陵开疆拓土,有着赫赫战功;武陵安定之后,蛮夷羌龙族却是屡犯南疆三城,乐青山便是自动请缨,誓要永镇南方蛮夷。
故,德宗先帝将他封为:镇南王;并赐下了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打王金鞭,当时的镇南王府可谓显赫到了极点。
乐青山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乐云天、老二乐少天,老三乐庆玉。三人皆是当世少有的天纵之才,有着‘乐家三绝’之美誉。
不料天妒英才。
七年前,羌龙族侵犯武陵边境;因乐青山年事已高,所以乐少天夫妇,也就是乐游的双亲;自动请缨开赴前线。当时登基不久的武陵之君--玄烨遂命乐少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其妻游凝芸为副帅;率领三军讨伐南方蛮夷。
在出征三个月后的清晨,却是传来乐少天夫妇战死于羌龙之都--莱伊城外,三十万大军亦永埋黄沙的噩耗。
四年前,乐家老三--乐庆玉因蛮夷羌龙族侵犯边境,率兵出征南疆;却是在行军途中遭遇伏击,全军覆没;身为主帅的他被逼到了天堑崖,鏖战众多羌龙族高手,最终力竭战死。
家族中发生如此剧变,一家之主乐青山几欲崩倒,可他暗暗将心中的苦水咽下,只身撑起偌大个镇南王府。
不料三日前,孙儿却因一个屁被无情杖毙,这可谓彻底将他击溃,竟要兵发皇城。
但如若兵发皇城,以一府之力对抗整个王朝,那无疑就是:飞蛾扑火,有死无生;甚至镇南王府还会被扣上一个起兵谋逆之大罪。
若是爷爷乐青山反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乐游可不想刚刚醒过来就嗝屁了。
所以,听到爷爷随时有杀出王府的冲动,乐游忍不住‘嗯’了一声,这一声响却是真真切切落在了乐青山的耳中。
“何人在棺木中作祟!?”
乐青山轻喝一声,一掌将棺木盖掀开,却是看到了让他石化的一幕。
四目相对,乐青山愣愣盯着棺材内泪流满面的人,满腔的怒火也化为了浓浓的宠爱。
血浓于水,乐青山近乎是虎扑过来,一把抓住乐游的手:“游儿……你没有死?”
他眼神中充满了惊诧与狐疑,握着乐游的双手都有些抖颤,说的话更是有些打结。
“爷爷,连累您了。”
此时此刻的乐青山完全沉侵在孙儿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糊涂话!你是我乐青山的孙儿,怎么能说连累?再说了,都是爷爷没用,没能够保护好你。如今你没死便好!放个屁怎么了?如果通过朝天之礼就能风调雨顺,天下天平;那何来连年战乱,诸多征伐?”
“再说了,我乃是乐浩轩的亲叔叔,没想到他竞真不顾同宗之义、血脉之情,因为一个屁就将你杖毙丢入朝天井内;这样的君王不要也罢!”
乐青山一肚子的怨气,当着孙儿的面也丝毫不加掩饰;对武陵一国之君,也是直呼其名。
“游儿,你别怕。既然你醒来,只要爷爷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再让你吃半点亏。我就便去联络那些相熟的朝臣,一同上书,让他乐浩轩赦了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罪名。”
污秽祭坛,撒野圣殿,亵渎神灵,破坏朝天之礼!
这一条条罪名下来,就算是乐游死而复生,那事后的麻烦也定是源源不断的。
乐游他也知道:自己终究是武陵之人,便是不能背着这一条条大罪,不然走到哪里都是大麻烦。
“爷爷,洗除罪名,倒也不急。现在乃是玄烨皇帝盛怒之下,等过俩天他气消了些,再去也不迟;我被他杖毙一次,如今侥幸活过来,总不能再拉我去杖毙吧?”
乐青山点了点头,狐疑道:“游儿,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呃……”乐游嘴角一抽,这突然‘诈尸’还真不好解释。
就在他准备编织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时,乐青山耳根微微动了动,低声道:“游儿,有人来了,你先躺下。”
乐游无奈,他这死而复活实在是太突然了;叫人看见,那可是天大的新闻。爷爷这般说,定是要让他继续装死的节奏。
他嘴角撇了撇,如今有这副棺木作为掩护,装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再者,可以好好想一个死而复生的托词。
“游哥,你死的好冤啊!”脚步声还很远,这哀嚎的一嗓子,穿透力却是极强。
伴随着这道哀嚎,咚咚咚的声响由远及近。
他来了,远远地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挪动着两条粗短的腿,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真像一只蹒跚的鸭子;近一点,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肥肉颤动,大汗淋漓,看样子走这么远的路真累得他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