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焰裕谷后,邪莫并没有直接回涝洞,而是径直去了距离涝洞有些距离的另一处山洞。
与他所居涝洞阴暗潮湿的环境有所不同,这处山洞朝南、通风、向阳,只是距离火炎炙所住地方更远、更僻静。正值午后,明亮橙红的旭日阳光高高挂在头顶,晃晃射下的万丈光芒刺的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邪莫满头大汗穿过一段段陡峭狭窄的山壁后突然停了下来,一弯腰钻进洞中。
洞口狭小,往里走逐渐开阔起来,浮光掠影恍然可以看清洞中数米长的石壁和四周光秃秃的岩壁;邪莫从袖中摸出一小把白芍药插在洞中岩壁间的缝隙上,乍一看,月白色的白芍药竟如洞中精灵,美的不可方物。只是焰裕谷炎热干旱,又加上小花在袖子里闷的太久,不一会儿便失了生命的鲜活,软趴趴的颓然耷拉下来。这静默无言的变化,邪莫自是没有察觉,只见他挨着洞中石壁坐了下来,阳光追着他射下一个孤单的影子,于无尽的死寂与落寞中方才看清,近旁的另一块稍大点的石壁之上竟然稳稳当当的躺着一个女人!!!
他伸手试了试躺在那女人的额头,依旧温热的体温、均匀轻细的呼吸;只是眼睛还和半月前一样紧闭着,乍看之下好像只是睡着了、只是似乎就要这样一直睡下去……
邪莫忽然抽着鼻子问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贪睡?也该睡够了快起来好不好?”此刻哪有什么人应答,只有空空的山谷中时不时回荡着邪莫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哥回来了!哥离开的这几天你还好吧?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邪莫说着用手指了指刚刚插在岩壁石缝间的小白花:“看,你最喜欢的白芍药,这不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花儿吗?每次看见了都会缠着哥哥给你摘,现在她虽然有些没“没精神”可还是很美的,好妹妹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呀……”邪莫说话的声音极轻极慢,像是怕惊扰了躺着的女人,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说话的欲望;
青白色长裙映着崖壁间的小白花,浅色间的相互映衬倒是显得相得益彰。残风卷影入洞口,掀起女人滑落一旁的青白色纱裙,也掀起一阵长久而无言的沉默。
他望着眼前的躺在石壁上女人的脸忽觉有些恍惚,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从前,回到了一两万年前的魔族。那时她还是魔灵最最疼爱的小公主魔莹,而他还是魔族堂堂二皇子——魔邪!与大哥魔擎的关系相比,他与妹妹魔莹间感情更加深厚,且志趣相投,都喜欢平淡娴静的日子,尽管身为魔族二皇子,又因相貌俊朗聪明过人一直得到魔灵的偏爱,并有心立他为魔族太子……如果不是他一向淡泊名利对权利之事毫无追求、如果不是他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忤逆魔灵、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魔邪又怎会被父王亲手灌下黑鳞蛇之毒,成了如今这半人半兽的妖怪样子;又怎会一个人逃至与世隔绝的荒山之中;又怎会……
“既然你不喜眼下生活,不屑于魔族二皇子的地位,更不想做我魔灵的儿子,那我就成全你,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足足六道轮回,今日我就亲自圆你超世梦……”说着一杯毒酒下肚,他便失去了知觉。他永远也忘不了醒来后初见自己模样时的那一刻,他的脸一半似人一半似蛇狰狞的可怕,试问他又如何坦然接受这一切,可一切皆成定局,即便是他也曾疯魔了一般亲手一刀刀划伤自己的脸又能改变什么呢?无非是多了几条可怖的刀疤罢了……
回忆是利刀,凌迟着邪莫一颗伤痕累累凋弊零落心;如果不是此刻再见到妹妹,他宁愿将一切的过去牢牢尘封永远都不再记起。
可是……没有可是……哪怕是倾其半生的失与得,此刻的他依然活的阴暗而浑浊,他是躲在这万千光明下阴暗角落的“活兽”,是深夜中久久凝望繁星的“死人”!
邪莫长久的垂着头,不说一句话;夕阳西斜,光簌簌的泄在洞中,折射出邪莫孤寂与落寞的影子;时间最是无情,一眨眼便将当下的一切埋没,不管是低落的情绪还是伤痛;时间也最是有用,它可以治愈、可以遗忘。
“你知道吗?哥的心里很苦呀……”说着邪莫颤抖着身体似乎又活了过来:“好累、好累啊……你说哥的大仇已报为何还不开心,心里一下子空捞捞的;甚至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接下来它还想要什么呢?呵呵……或许仅仅这些都还不够,可它究竟还想要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忽然只见邪莫墨绿色的眼珠一转说道:“对了,灭了水族、重伤蓝麟木你一定很生气吧?可我一定要让蓝御亲自尝到肝肠寸断、噬骨灼心的滋味,这样哥哥上万年来方能做个好梦……我不想伤害你,可谁让你翩翩是他蓝御的人?原本哥哥是想就在黑涯山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可他蓝御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哥……哥哥恨啊!!!”
“……莹儿,希望你不要怪我!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哥哥就在你身边,你安心睡吧,哥哥会好好保护你就和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