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小海龟涂海被断了四肢后疼的昏死过去,头发散落凌乱不堪、衣服各处均沾染了鲜血,像一块破败不堪的旧抹布般被拖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魔宫之中。
昏暗中魔灵斜瞅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魔擎说道:“你受了伤,先回去吧,这几日先不用出去寻了。”
纵然魔擎再如何蠢笨,自然也明白此刻父王言语之外的意思,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忽然间生出一种淡淡的怜悯之意,难道自己是被这小海龟一颗忠义之心感动了?终是不解……
他知道以小海龟涂海数千年的功力,别说几日不得新的猎物献给父王“享用”,就算是半个月时间也是绰绰有余。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免去一场难堪,否则以父王的性子不发雷霆之怒才怪。
魔擎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他感觉自己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此刻除了仍隐隐做痛的胸口,不知为何竟连着各处都难受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正在向全身蔓延。尤其是当他一想到涂海被青冥剑断了四肢躺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时,还会心中作呕、头晕目眩。这么多年来,他什么样的场景没有见过,杀人如麻,手上沾着数不清的鲜血,一颗心早已经历千锤百炼、坚硬如铁。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在今日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没错,正是恻隐之心,正是一丝丝怜悯之心……
而这一切,魔擎将它归咎于身体受伤所致,想到后面几天暂时不用东奔西跑为抓住新的“猎物”费神,心情就一下子明朗起来;
刚刚危机时刻魔灵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又让他感到久违的温暖,或许父王还是关心他的,无论如何,他依旧是魔灵的亲生儿子、魔族唯一的太子!
“真是可怜又可悲的家伙!”突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说谁?”魔擎怒不可遏吼了一声;
“这里除了你以外大概再无二人了吧,你以为父王他是真正关心你吗?如果不是涂海那个蠢贼自己送上门来、数千年的修行和灵气啊……父王今天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呵呵……竟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字字句句扎在魔擎心里,像是被人窥探见最深处的不能示人的隐私,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冰凉一阵灼热:“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一清二楚,又何必不敢承认。父王想要练成万劫身,最重要的就是每日吸噬混元之气,不可中断,否则前功尽弃;可你倒好别说每日修道上神,马上就连蛇鼠恐怕都拿不出来……对父王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功成,而你却阻碍了他,以父王的性格,你猜他最后会怎么样?”
“闭嘴!你口口声声挑拨我与父王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你信不信我立刻去将此事告诉父王!”
“啊哈哈哈……告诉父王?告诉父王什么?告诉父王在你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在挑拨你与他之间的父子亲情?然后让他亲手杀了另外一个你?杀了住在你身体中的我?你别忘了,我就是另外一个你、也是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帮你的灵魂。至于我所言究竟是否挑拨,你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别忘了他是魔灵,别忘了火族被灭前他亲手毁掉的那个人。”
“……魔稀叔父……”魔擎全身颤抖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曾经噩梦一样的场景再次从眼前浮现出来,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当年魔灵的“万劫身”之术已经修炼到第七层,只差最后两步便可功成;这时也是最难的时候,需要吸噬功力更加强大的魂魄将之前积聚的功力一起带动迸发,成败在此一举。
可彼时尽管魔族锁魂塔中关着数千个魂魄,他们日夜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可他们大多几近形神俱灭。
而三界之中除了玉爵、林荫、火炎炙、蓝御、凝冰几位天神族王以外再无其他大成之人;更危险的是此时天神玉爵率领下的三界众神已经集结完毕,一路向魔族獠脊山赶来……
眼看再寻其他已不可能,万劫身炼成在即更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放弃;几近走火入魔的魔灵竟然将毒手伸向魔稀,他的亲弟弟!
可怜的魔稀叔父已经不眠不休连续七日守护在哥哥身边,又如何会料到灾难将至,而向他伸出魔爪的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没有留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丧心病狂已坠异道的魔灵便一把将其狠狠钳住抓了过来;待他反应过来一脸惊恐和震惊的盯着魔灵的那张脸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只是最后一眼;
魔灵一口气便将他体内精气吸噬殆尽,之后就随手把他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旁,只给他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大战在即,魔灵命人将他和其他人一样锁进炼魂塔中,和其他无数只怨魂一样夜夜疼痛哀嚎,直到慢慢死去……
而魔灵,他同族同父同母同手足的好哥哥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可这一切全都被躲在不远处的魔擎看在眼里,他亲眼看到一向与父王要好、不惜一切维护父王威严的魔稀叔父是怎样被父王活生生抽干精血直到昏死过去、亲眼看着原本健壮结实的叔父是怎样像一堆垃圾样被丢进炼魂塔中,再也没有出来、亲眼看到叔父那双绝望间慢慢死去的眼睛、那双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眼睛……
从那一刻起他便开始怀疑一切。
是怎样的欲望和贪念才能令一个人如此丧心病狂!是怎样坚硬如铁的心才能令一个人完全不顾念同胞手足之情!是怎样冰冷寒霜的血才能令一个人能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儿!
正是他的父亲、魔族的王!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魔擎就感到不寒而栗;叔父惨遭不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经常处于可怕的梦魇中,梦里都是父王盯着他看的眼睛、那双仿佛就要渗出鲜血的眼睛。而被封印在东海玉露宫下那段漫长岁月却是他一生度过的最坦然、最踏实的日子。
于是当那个声音近乎“质问”的提起旧事时,他只好承认了,用他那长久的无言的沉默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