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苦着的脸快成了一个倭瓜,却只是连连叹气,不肯说话。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鼓励他道:“你放心,有些什么问题,即便是说我们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只管说出来,我肯定不会怪你的。”
老张这才眉头舒开一点,道:“小李,有你这句话,我才敢放心说出来啊。有些话,真的憋在肚子里难受。这都是老王对我说的,说是南厅街上,你们现在收的保护费比其他三条街都要高一截了。并不是我这老头子要故意说你们的不是啊,说实在的,说这话我老脸也臊得慌,毕竟南街收费再多,也比易毅那会要好多了,所以那边的老朋友们也都是有苦难言,说出去怕给人当成是忘恩负义啊!其实我们哪能忘恩负义呢?只是有时候确实是有一些不公平待遇。”
我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当即引起注意,严肃地说:“老张,你放心,我们新风社做事一视同仁,绝对不会偏袒营私,有什么不公的,尽管跟我说,我今天都给你解决了。”
当下,我就打了一辆的士,让老张带路,赶往南街。
在路上,我已经粗略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老张在南厅街的老朋友老王,是个很老实的人,经营一个小档口,卖鸡卖鸭的,保护费每月给的都没有缺过。因为他太本分老实,平时给人欺负得多,不少拿他东西不给钱的,所以他找新风社处理问题的时候也多。到了后来,阳聪突然在南厅街出了一条新规定,平时找新风社解决麻烦次数太多或者问题比较难办的,保护费都要相应上涨。这规定引起了一些不良的反映,但是因为收费也没有很高,而且新风社办事确实有效,所以多数人都痛快给了。但是老王却因为自己生意并不好,每月租借档口的费用还拖欠了很多都没还清,就想先赊欠着保护费。阳聪手下多次去催讨,就是交不出钱,气急败坏,今天对老王动了手。
我气愤填膺,全程铁青着脸。是可忍,孰不可忍!阳聪怎么能纵容自己手下这么胡作非为呢?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新风社成立未久,绝不能为这点小事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这事我一定得好好处理处理不可!
不过五六分钟,就到了南厅街。
由老张指引,我们朝老王的档口那边走去。老远就见到一群人将一个地方围得团团实实。
老张道:“就是那个人多的地儿,那儿就是老王的档口。”
我点点头,仍是青着脸,快步走上去。
走到近前,梁小辉和熊梦飞两个替我将人群分开一条口子:“让让,让让,让让!”
人群纷纷回头看来,见到我的样子,我气质和往前不同,多半人都没认出来,少数认出来的,小声地嘀咕起来,我的名字很快就在人堆里传开了,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
不过我的焦点不在人群,对他们灼灼的目光也没心情理会。映入我眼帘的首先是地上几个七倒八歪的笼子,笼中关着鸡鸭,都有些受到惊吓,在里面乱叫。还有一块大砧板掉在泥里,一把斩鸡斩鸭的刀也斜插在土中。
档口里面,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正蹲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看上去确实是个憨厚带着傻气的老人。
两个小弟正在他左右不停弯腰对他头部和肩膀推推搡搡的。
我一看就怒从心起,道:“小梁,小熊,替我上去教训教训他们俩!”
梁小辉和熊梦飞听到命令,立即冲上去,在那两个小弟屁股上一人一脚,两人顿时跌倒在地上。两人摔倒了,极为不忿,气焰嚣张,站起来骂道:
“妈的,谁!”
“谁踢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人回身立马就要打架,但是都不是梁小辉和熊梦飞的对手,轻易被制住了。两个小混子被拖到了我面前。
俩人看出来我是这伙人中的老大,但是并不为我所吓到。
其中一个抬起下巴,昂着脖子道:“喂,我们怎么碍着你了?跟我们过意不去。”
另一个道:“知道不知道我们是谁的人?说出来可别吓死你,我们是坤哥手下的!”
我气不过,抬起一条腿,狠狠踢在说是坤哥手下的那小混子脸上,气得脸上肌肉发抖,骂道:“你们算什么货色,也自称坤哥手下!坤哥名声被你们这样的东西给玷污了,真是不值!”
小混子被我踢得一脸血污,栽到泥里,爬不起来。
另一个慌了,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我心中也是气结,经常不在横塘这边,这里的小混子都已经不认识我了。
赵飞厉声道:“有没有点眼力价,这是狼哥,坤哥最好的兄弟!”
“狼哥?你,你真的是狼哥?”那小混子惊慌失措,吓得腿软,直打摆子。
我睁大眼睛道:“还能有假?”
小混子哆哆嗦嗦地道:“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狼哥,请狼哥高抬贵手!”
我皱眉道:“行了,少废话!我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给我答什么,敢撒一个字的谎,我就让你吃我一脚。听见没有!”
小混子道:“听见了,听见了,绝对不敢说谎!”
好,那我问你,我看向悲伤痛哭的老王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这个老人?”
小混子道:“狼哥,可不是我们欺负他啊,都是因为他保护费一直拖延不交,您说我们也不是慈善机构,总要吃饭的,不能一直就这么让他白占便宜不给好处啊,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我又一下子气结,一口气不顺,呛得我咳嗽起来。何涛赶紧给我抚摩后背,让我别生气。
赵飞最懂我心,走上前替我一边踢了那家伙,一边教训道:“是你个头!还敢惹狼哥生气,我看你是不想活着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小混子连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狼哥求放过!”
我拦住赵飞,对小混子道:“不想被打,你可想清楚了再说,我只听实话。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混子点头如捣蒜,道:“我一定说实话。狼哥,是这样的,这个老王以前交保护费用都是挺正常的,但是因为后来聪哥认为费用收太低了,我们出力很大,所以略微提高了一点,结果这老王就赖着怎么也不肯交。推延了三番五次,现在来还是还不上,一个劲说生意不好,没钱上交。我们这些收钱的小弟们也很为难啊,总是交不了差,狼哥你看,我们也是实在迫不得已,这才使了点蛮的。”
“使了点儿蛮的?”我的眉头皱了皱,抬头对赵飞道,“把老王扶过来。”
老张和赵飞一同去将老王从地上扶起,搀到了我这儿。
老张对老王道:“老王啊,这位是狼哥,是坤哥的兄弟,给你来做主的。”
老王有些老眼昏花了,眯着眼睛看我的样子显得有些没有礼貌,看了一下就别过头去,脸上浮现出伤痛的沟壑纹路,轻轻发出凄凉的声音:“那个阳聪,他也是坤哥的兄弟。”
这话让我心内无端一酸,而且让我险些脸红,感觉脸上臊热不已。
老张尴尬地对我道:“狼哥你别放心里去,老王这人是糊涂了,不大清楚。”
我苦笑一声,声音提高了一些,让四周的人群都能听见:“老王看上去糊涂,可是却说出了真话啊!我相信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都有同感。没错,我和阳聪都是坤哥的兄弟,可是我们能配得上做坤哥的兄弟吗?坤哥将这里分配给手下好好管理,本来是为了让大家安居乐业,不受欺侮,可是现在,我们却反成了破坏你们生活的不安定因子,成了欺侮你们的人!这样的我们,还有脸自称是坤哥的兄弟吗!”
我的声音越说越高,这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我对自己的斥责。如果我们铲除了易毅、董童这种人,只是为了继续做他们做的事,那么,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我记得,我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我们才创立不久,就发生了这种事……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怎样,但是在这里,让我遇到了,我就不得不管!当时,我完全没有多想这里是阳聪的地盘,我想到的是社团的未来。
我大声道:“父老乡亲们,我是李琅!我是坤哥的兄弟!如果之前有什么对你们不公的待遇,我现在表示深深地歉意!现在我要宣布,今后如果再遇到像老王这样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向我们举报,我们绝不会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就偏袒自己,死不认账!从今以后,保护费也重新回到之前的规则,和其他三条街同样的级别,多收的部分,我们会尽快退给你们。
“乡亲们!我恳请你们,一定不要因为这次事件,就对我们失望、失去信心!我们并没有忘记我们的初衷,请你们相信我们!”
说到这里,我深深鞠躬,眼眶中的热泪夺眶而出,挥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