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片呢，也没有吗？”
“没有。”
这样的话，那墓总该有吧。这句话出现在陈阳心里，但没有说出来。
看母亲的表情，她真的对父亲的前任妻子一无所知，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已经释然了。
“啊，都快十一点了。”母亲回过神来，看了看墙上的钟，忽然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不说了，快点上床睡觉。”母亲站起身，像是要看着陈阳爬上床。
陈阳钻进被窝，仍然在想着刚才的事，房间灯熄灭，耳旁传来母亲的晚安。
也许这件事，只能去问父亲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从前天的战斗开始，自己有两天一夜没合过眼，的确有些累了，不过那件事装在心里，陈阳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着，东方快泛白是才微微眯了一会儿，却被一个噩梦惊醒。
梦里自己是一个婴儿，蜷缩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但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女人，要从第一个女人怀里把自己夺走，自己被四只手碰到，顿时就大哭了起来，自己立刻就被惊醒了，浑身湿漉漉的，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陈阳下床喝了半杯水，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如此，这种事在世界上有千千万万数不清的例子，无疑很正常，只不过是恰好降临在了自己头上。
不管怎么样，自己对现在母亲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知道这点就够了。
走出房门，父亲正在客厅看报，看到父亲在，陈阳有些惊讶。
“爸，你今天没去上班？”
“今天是礼拜天。”
“哦。”
“早餐你妈给你做好了，在微波炉里。”
“我妈呢？”
“刚出去买菜了，说中午要给你做好吃的。”
这么早就去买菜，陈阳不由微笑，如果昨晚听到的那些话，真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
早餐时自己最爱吃的火腿蛋，陈阳拿到客厅，隔着茶几正对着父亲坐下。父子俩对坐，一个看报一个吃早餐，彼此都没有说话。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父亲平时就是这样，少言寡语，看报是他唯一的爱好。
陈阳的目光停留在父亲报纸后的脸上，昨晚自己回来，父亲的表现也没有任何异常，完全是一个普通中年人该有的动作和表情，陈阳现在还记得，那时父亲手指的颤抖，这么细微的动作，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过那时候在政府看到的资料，包括照片，的确是年轻时父亲的模样没错，长相一样，连名字也一样，这样的巧合这世上可能存在吗？
“怎么了？”父亲放下报纸问道，似乎觉察到了儿子的目光。
“没事。”陈阳忙低下头开始吃早餐，不过那个人倘若真的是父亲，宙墟的创始人，天启的创造者，整个使徒军团的最高统帅，那么做到瞒过自己儿子这种小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他吞下最后一块土司，如果这次不试探出真相，自己势必无法安心离家而去。
“爸，昨天晚上，我妈告诉了我一件事。”陈阳用凝重的口气道，这倒不是装出。
父亲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嗯，你知道了，这件事是你妈和我商量后，才决定告诉你的。”
但可以看出，他还是很在乎陈阳的感受，从他看报纸的眼神上，心思已经全然不在那上面。
陈阳刻意让自己的不平静表露而出，眼睛凝视着父亲，“我妈妈……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
这句话像是触及了父亲的某根神经，他身躯轻轻抖动了一下，脸上也微微发生了变化。
“难产。”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无疑显得无比沉重。
父子间又沉默了一会儿，陈阳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揭穿父亲的面具，同时也想解开关于亲生母亲的疑团。
“我想看看以前妈妈的照片，爸你应该有吧。”陈阳看到父亲想要起身，似乎想去厕所，他抓到这个时机问道。
父亲的脸上出现了几秒的停顿，然后用一成不变的语气道，“没有，你母亲去世的那天，我就把所有照片都烧了。”
烧了？这种说法实在可疑，除非两人生前有什么嫌隙，否则就算是不愿睹物思人，也不必做到将照片都烧毁这种程度，而且一般情况下，只要心中还想念着那个人，都会把照片作为最珍贵之物保存起来才对。
父亲的话激起了陈阳莫大的怀疑，他已经肯定，父亲和亲生母亲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因为说到母亲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隐瞒过去，陈阳继续道，“可以告诉我母亲的墓在哪里吗？我想今天就去看看母亲。”
父亲摇了摇头，“你母亲的墓不在这里。”
“为什么？”
“你母亲并不是当地人，去世后骨灰……”父亲说到这里，顿了顿，“就葬回了她的家乡。”
“那是哪里？”陈阳不顾父亲皱眉的表情，紧跟着发问。
父亲说出了一个地名，已经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对于从未见过面的亲身母亲，作为儿子，去墓前拜见是人之常情，抑或说是必须要做的事。但父亲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父亲像是也察觉到了，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脸色。
“我妈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还在吧。”陈阳站起身，直视父亲。
“不知道，已经很多年都没联系了，从你妈去世后就……”父亲说到这，原本似要离开沙发，这时又坐了下来，并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上点燃。
父亲平时根本不在家里抽烟，昨晚他抽了两根，是失踪的儿子突然回家，而现在他抽了第三根，在陈阳面前。
陈阳坐了下来，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对于刚得知自己亲生母亲故去的儿子来说，这情形也属于正常。
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似乎为了照顾陈阳的情绪，父亲特地转换频道，这时跳到一个台，似乎正在播放电影。看上去像是香港早期产的老电影，林正英出现了，他穿着道士的衣服，正拿着桃木剑和两只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打得不可开交。
父亲皱了皱眉，换了个频道，他一向不喜欢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今天眼中似乎露出更为厌烦的神色。
陈阳忽然说，“爸，你相信僵尸吗？”
“什么？”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僵尸吗？”
父亲目光怪异地看了陈阳一眼，然后放下遥控器，又慢慢拿起报纸，“你说呢？”
“我觉得有。”陈阳紧盯着父亲的表情。
“以后少玩点游戏。”
父亲皱眉的表情有一点责怪，也有对小孩般的无奈，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常。
陈阳拿起遥控器，啪得一声关掉了电视。
“爸，你说两百年前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父亲奇怪儿子今天为什么总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这时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把报纸一撂，双手交握盯着陈阳，“你这一年来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陈阳知道如果这一次不揭穿父亲，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索性道，“那个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也近，我在那里，也遇到了炎月。”
父亲微微愣了一下，脸色随即变得急切，“你见到炎月了？”
装的还真像，陈阳在心中道，他双眼不断观察着父亲的脸孔，但那不过是一个普通中年人为关心儿子而表现出的焦急。
“你们在一起？那是什么地方？炎月现在呢？”父亲连珠炮似地问道。
陈阳直视父亲的眼睛，无论表情再怎么伪装，眼神却逃避不了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一字一顿道，“那是一个叫圣光城的地方，炎月很好，他托我告诉你们，不必为他担心。”
父亲嘀咕着，像是在琢磨“圣光城”是哪三个字，然后又问道，“他没告诉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也许永远不会了。”陈阳眼中一黯，这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情绪。
父亲没有说话，但他眼里只有失望和失落，并没有悲伤。
如果那个人真是父亲的话，可以想象，父亲在年轻时代就来到了末世，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后，又返回过去的时代，并且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直至今日，而他预知未来的那些事，则被编写成了预言之书，留在了宙墟，作为宙墟行动的重要指示。
如果有可能，父亲到达过比任何人都远的未来，那他不可能不知道炎月的死，甚至这个地球的命运，末世的尽头，这个男人早看到眼里，或许他是因为绝望，才回到了过去，选择这种生活，但又是什么，能让父亲这样的人也心生绝望，难道真的是世界的终结？人类终究无法阻止遥远一族而毁灭？
陈阳抬起头，父亲仍然望着他，似乎想知道更多关于炎月的消息。
陈阳垂下头，开始收拾盘子，心中回忆着刚才每一个细节，包括父亲最微弱的面部变化，但令他失望的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哪怕是细若游丝的异常，都未从父亲脸上显现出，自己完全找不到任何和末世有关的东西。
